第七章_敬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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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气喘吁吁跑到书店,书店的玻璃门关了,卷帘门拉了一半,简幸愣了愣,有些慌乱地跑过去。

  她扒着门缝往里看,额头急出了汗。

  “你好,有人吗?”她喊了一声。

  下一秒,疑似身后方位传来一声懒散的:“有。”

  简幸一顿,猛地转身,循声看到一侧花坛隐蔽处居然坐了一个人。

  他嘴里叼着烟,简幸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捕捉到一点星火。

  但凭借着那特殊的发型,简幸认出了他。

  是那个不太正经的柜台人员。

  江别深也不出意外地认出了简幸,他脸上没有任何疑惑,仿佛简幸的出现使他意料之中的。

  他盯着简幸,含糊不清地问:“来借书啊?”

  大概是目的不太纯粹,哪怕简幸没看清这人的眼神,却也心虚地躲了躲,几秒后喉咙干涩地“嗯”一声。

  “柜台上呢,自己拿去吧,记得登记。”

  简幸顿时笑了,她忙不迭重重点头,“好!谢谢。”

  说完飞快地推开门进书店,没一会儿就抱着书出来了。

  走之前,简幸犹豫了下,还是跟这人打了招呼,“我走了,谢谢你。”

  江别深这时站到了门口,只不过依旧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朝简幸抬了抬下巴算打了招呼。

  等简幸身影越来越远,江别深才盯着简幸离开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小屁孩儿。”

  书很厚,黑色封皮,摸着很有质感。

  简幸抱着它,好像能感受到徐正清手上的温度。

  她心里想着,不由自主红了脸。

  这时高三的宏志部打了放学铃,简幸抬头,看到学校门口的led滚动时间:十点四十。

  距离简茹回家没多久了,简幸只能加快回家的步伐,却不想刚出学校的大门,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简茹和吕诚。

  简幸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在这边,她以为他们平时只在二中那边。

  大概因为她是此时第一个走出学校的人,所以门口的商贩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简茹也是,简茹看到她明显愣了一瞬,吕诚脸上则是明显的躲闪和尴尬,这硬生生止住了简幸想上前的脚步。

  不近不远的距离,简幸和简茹对视。她们没有进行任何对话,简茹也没有给她任何眼色,可简幸却在一瞬间明白了简茹的意图。

  她顿了顿,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了简茹的摊车。

  走了大概十分钟,简幸到了和县白天最热闹的公园。

  此时夜色已降,弯月悬在头顶,旁边河水波澜不惊,拱桥偶尔有野猫穿过,只留下晃身的痕迹。

  公园的对面是和县另一所重点高中一中,一中应该放学得更早一些,这会儿只剩下寥寥几道人影。

  简幸看着长长的人民路,忽然有些堵心。

  她站在一盏路灯下,两肩铺了浅浅一层暖黄的光,光影细碎,照不进她的眼睛。

  回到家,简幸先冲了个澡,刚开学没什么作业,她简单预习了各科明天的内容,快结束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

  车子推到院子里,轻重适宜的脚步声,冲澡间响起水声,隔壁屋房门开了又关。

  意料之中,简茹依然没有主动跟她说话。

  台灯前,简幸盯着英语单词看了没多久,抬手合上了书。

  她看了眼桌子一角放着的《一九八四》,忽然觉得这本书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胸口。

  她本来想着今晚能翻两页,此时却只想把它藏起来。

  前后没几秒,简幸把书拿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台灯关闭的同时,洗澡间的水声戛然而止,简幸转身上床,等下一次水声响起的时候,意识渐渐模糊。

  眼前莫名其妙又亮起了光,不是白炽灯,是血红的夕阳。

  鼻尖泛起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周围的温度一会儿低得像冰窖,一会儿高得像烧炉,简幸痛苦地拧眉,她挣扎着睁眼,只看到长长的走廊,走廊一片白色,尽头却染了一片红。

  红白交染处,简幸看到简茹对着一对年轻夫妇捂着嘴哭,她眼泪多得仿佛能流出一条河,等年轻夫妇转身离开时,简幸看到简茹面无表情擦干了眼泪,几秒后,她嘴角挂起了似不屑似讥讽的笑,她扭头,猝不及防撞上简幸的目光——

  “简幸!”

  眼前挥过手影,简幸怔了怔,眨眼回神,她扭头,对上许璐疑惑的目光,“怎、怎么了?”

  许璐盯她问:“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可能没睡好吧,”简幸从抽屉里拿出报考指南递给许璐。

  “哇,你买到啦?”许璐书包都没拆就开始翻书。

  “没,借的,”简幸也凑过去,“新华书店借的。”

  “那儿还有这种书呢,”许璐说着翻开,看到第一页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写得很草,她认得有些费劲,“江……江什么探?”

  “江别深吧。”简幸说。

  “哦哦哦,是是是,江别深,”许璐不怎么感兴趣,接着往后翻。

  一整个早自习,因为这本书,附近几排都没怎么好好看书。

  早自习结束,许璐顺利交了目标便利贴,心也松了口气,她问简幸去不去厕所,简幸说:“我不去,我去后面扔个垃圾。”

  路过陈西的时候,陈西一脸狰狞,着急忙慌把手里的便利贴往她怀里塞,“靠,我去趟厕所,你帮我送办公室去。”

  说完也不等简幸说什么,抓起桌子上的纸就跑了。

  简幸没办法,只能转身从后门出去。

  徐长林办公室就在班级同层,靠近男厕。

  简幸过去的时候发现没关门,里面是这层楼的四个班主任,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聊天。

  徐长林先看到简幸,他手里抱着茶杯,微微伸脖子问:“怎么了?”

  简幸走过去,“我们班的目标志愿。”

  “陈西呢?这么会使人。”

  简幸说:“他去厕所了。”

  “懒人屎尿多。”当着女孩子的面,徐长林言辞上半点没忌讳。

  简幸也只能笑笑,装作没听见。

  徐长林这才朝一个方向抬抬下巴说:“行,放那吧。”

  说完又补一句:“哦,对了,那个家庭背景调查表,让陈西明天收上来。”

  明天就要交了啊。

  简幸以为还能再拖几天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跟徐长林说好,说完转身就要走,忽然瞥见徐长林桌子里侧放着一个纸飞机,她一顿,一时间没控制住,直接停在了原地。

  身子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拧着,眼睛盯着纸飞机,有些执拗。

  徐长林不算了解简幸,但是印象里她是一个挺收着的小孩儿,他愣了愣,顺着简幸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桌子里侧,看到了那个纸飞机。

  他不太相信女孩子或者说一个高中生会喜欢这个东西,又再次看向简幸,然后再看向纸飞机。

  反复两次,他才试探地拿起纸飞机,问简幸:“喜欢这个?”

  简幸猛地反应过来,一抬眼对上徐长林的目光,徐长林眼里有疑惑也有窥探和打量,简幸躲闪不及,一阵头皮发麻。

  “喜欢吗?”徐长林又问一声。

  简幸欲张嘴回答,又更住了。

  她喜欢。

  可她哪里只是喜欢这个纸飞机呢。

  简幸想着,低下了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回答。

  徐长林自然想不到她那些复杂情绪,他只当小姑娘不好意思开口,便笑笑说:“这我昨晚在园区捡的,不知道哪个小畜生扔的,本来想拿回去给我儿子玩,走两步才想起来我儿子今年都大学毕业了,估计也不乐意玩这东西,指不定还反过来嘲讽我一顿,喏,不给他了,送你了。”

  简幸抿了抿唇,伸手接过。

  她看着手里的纸飞机,有些怅然,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而复得感,尽管这纸飞机根本不是她的。

  她甚至有一丝窃喜和羞耻,因为这种错过又拥有的戏剧情节让她想到无数偶像剧里男女主的经历。

  长那么大,她从来都不敢觉得她是人生的女主角,可在这一刻,她的男主角是徐正清。

  他们有特殊的缘分。

  这份特殊,大概足以让她记住这一整个青春。

  离开办公室,简幸深深吐了口气。

  她没着急回班级,而是走去了护栏旁边站着。

  身居高空总能触摸到更多的风,抬头天很近,低头地很广,好像一眼能俯瞰半个城市。

  像人一样,位居高地,才能拥有更多自由。

  而攀爬高地,是需要时间的。

  简幸看着广场的人头,脑海里浮现的是距离高考的倒计时。

  忽然,视野里飞过一道痕迹,是纸飞机。

  简幸瞳孔一紧,猛地地回头。

  居然是秦嘉铭。

  简幸有些震惊,她看了看周围,差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楼。

  “你怎么在这?”

  “找徐正清说个事。”秦嘉铭问,“你在这干嘛?”

  “随便看看。”简幸说。

  “喘口气啊?”秦嘉铭笑说,“不至于吧,这不是才刚开学吗?”

  简幸笑说:“就是随便看看。”

  她又转身去看楼下那个飘落在地面上的纸飞机。

  秦嘉铭嘚瑟:“是不是飞得很远?”

  “一会儿捡也很远。”简幸泼他冷水。

  “……”秦嘉铭无语,“别扫兴,这我宝贝,谁捡了谁有福气,我折飞机一流,徐正清都折不过我。”

  有些人,单单只是名字,就足以让人心神不宁。

  简幸眼波闪了闪,故作随意地问秦嘉铭:“你们就比这个啊?”

  “是啊,”秦嘉铭也趴着,“还能比什么,比学习啊?我俩也不是一个年级啊。”

  简幸“哦”了一声。

  她不舍得结束这个话题,又假装话赶话地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秦嘉铭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次却反问一句:“我和你怎么认识的?”

  简幸看了他一眼,“要说吗?”

  秦嘉铭先笑出声,“算了算了,丢人。”

  他说话时侧过身,胳膊抵在护栏上,一眼瞄到简幸手里的东西,挑眉道:“什么东西?你也折这玩意儿?”

  他说着伸手就去抢,“给我,试试能飞多远。”

  简幸瞬间后退躲开,周身抵御反抗之意明显。

  秦嘉铭愣了一下,“怎么了?”

  简幸缓了下才反应过来,表情有点尴尬。

  秦嘉铭看出她的尴尬,大度地给她找台阶下,“干嘛?怕比不过我?行行行,给你留着面子。”

  简幸扯了扯唇角。

  她不是在为排斥秦嘉铭尴尬,而是这行为背后藏着掖着的原因让她无地自容。

  悬崖之边,差一点点。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秦嘉铭追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因为是老师给的所以不能丢?

  怎么可能。

  因为……因为这可能是徐正清折的那个。

  她想要。

  她为什么想要。

  因为她对他有异想天开的念想。

  也许这件事情在秦嘉铭看来是非常正常的,毕竟谁都知道喜欢徐正清的人能从三中排到民中,现在应该可以从和中排到一中再排去二中。

  好像全世界都可以喜欢他,好像全世界都想站到他身边。

  唯独她不行。

  因为她是一个小偷,一辈子只能瑟缩在阴影角落里苟且偷生。

  她哪里配得上他。

  她哪里舍得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