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旧事_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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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旧事

  五色虹芒升起的那一刻,几乎全浮沧的弟子都停下手中的事,遥遥望向天际那片由远及近的光芒,连云繁也不例外。她与越安才刚刚到五梅峰,招呼都未及打一个,就听到山下唱音,强大的仙威随之笼罩四野,叫人元神聚震。

  强修的气势,碾压所有,让云繁情不自禁半眯眼眸,眼底隐现戒备。

  “昆虚掌门靳楚仙尊……”曲弦因为看到云繁而浮现的笑意渐渐消失,亦踱到崖边若有所思地看着。

  一时间无人说话,皆远眺天际,看着虹芒间一只蓝色避水狮四蹄踏云水而来。狮背上坐着个金袍修士,玉面朗目俊美不凡,眉宇间却有一股睥睨四野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不是别人,正是靳楚。

  靳楚的身后还跟着数人,齐飞到临仙殿的上空,还未落下云头,就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银光中缓缓飞起一人。

  “浮沧紫宸峰玄阳,携众弟子恭迎靳仙尊驾临浮沧……”凌佑安飞身半空,朝来人拱手朗声笑道,随着他的声音,一股温厚的仙力绽开,与先前那阵凌厉的威压在半空周旋起来,阻止着对方无声的示威,默护自家弟子。

  有凌师叔的仙力,云繁只觉胸口的沉闷减轻,再看曲弦,也不知是靳楚威力太霸道的缘故,他的神色并不好。

  “凌道友客气了。”靳楚淡道,跟着凌佑安缓缓降下云头。

  五色虹光渐消,他的身影消失在天宇,四周恢复平静,众人收回心神,却也惊骇于靳楚的境界威力。

  昆虚老祖靳楚,寿元比道祖穆重昼要长近千年,在穆重昼成名、浮沧建宗之前,他就已经是九寰有名的修士了,深受宗门器重与九寰诸修推崇,曾被视作九寰仙修第一人,然而在穆重昼出现后,他的风采就被掩盖,不仅境界被穆重昼以极妖孽的速度超越,斗法也三输穆重昼,甚至于昔年他爱慕的女修也移情穆重昼,以至于他闭关消沉了五百余年才出关,而那时世人早已不记得当年名震九寰的靳楚,只认一个浮沧穆重昼。

  二人之间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以至于后来浮沧成立,靳楚接掌昆虚,虽同属九寰三仙门,但两宗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没消停过。

  如今这位昆虚老祖的境界,已经甄至返虚期,仅比穆重昼低上少许,都是在九寰跺跺脚就震动山河的人物。

  他此番前来,为的是三宗剑试。

  “云道友,你来五梅峰是……”待天际恢复如常,曲弦方将心神收回,问向云繁。

  “自然是来找你的。”云繁微微一笑,径自朝里走去。

  五梅峰是浮沧山的客峰,虽然与七大主峰有段距离,山峰也不算大,但位置极佳,可观浮沧盛景,且灵气充郁,是浮沧山用来招呼重要来客的山峰之一。

  峰上建有五梅小筑,小筑之外是仙气氤氲的偌大观仙台,云繁到的时候,曲弦就坐在观仙台的琢玉岩之上。

  “你找我?”她有些诧异。

  “很惊讶吗?”她反问他。

  “是有点,我以为……”他以为萧留年必定不会再让这宝贝师妹见他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找过来。

  “以为什么?”

  “无甚。”曲弦笑了笑没回答,“云道友找我何事?”

  云繁刚要开口,忽发现越安仍怔怔看着天际,面色有些泛白,她道了声:“越安师姐?!”

  越安如梦初醒般回神,眸中一丝异色稍纵即逝,只道:“抱歉。你们在谈什么?”

  “没什么,师姐不是来这里瞧曲道友住得可习惯吗?”云繁道。

  “是啊,曲道友是浮沧贵客,师尊命我好生招待,不得怠慢。不知曲道友在五梅峰住着可好?若有招呼不周之处,道友只管直言。”越安扬起温和笑容问道。

  “这地方很好,多谢凌仙尊及众位道友。”曲弦客气道。

  越安目光与他交汇,正待开口,腰间传音玉忽闪,却是紫宸峰的师兄传音,因靳楚驾临,要她速往临仙殿招待,她不敢耽搁,与曲弦并云繁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偌大五梅崖上,只剩曲弦与云繁二人。

  云繁一边朝着琢玉岩走去,一边开口:“我师尊还不知道几时会回来,曲道友要在浮沧山等到他回来吗?”

  “穆仙尊是重诺之人,答应过的事,必会守约。他会回来的。”曲弦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云繁漫不经心问道。

  “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曲弦不答反问她。

  “我是师尊的小徒弟,不能来问问吗?那根五色鹤羽,就是你先前冒死进入归溟寻找的东西吧?”云繁继续问道,毫不掩饰满眼好奇。

  曲弦也不隐瞒,沉默地点下头。

  云繁虽神色不改,心里却兀自思忖。

  曲弦虽然借曲悲楼之名得到西洲修士的认同,不过要想真的在魔修中立稳脚,凭他的修为和几句来历还不足以让魔修们臣服,尤其是昔年追随曲悲楼的那些强修,他如今必定迫不及待寻求一个让他们完全信服的办法。

  五色鹤羽乃是穆重昼赠予曲悲楼的,后随着曲悲楼的殒身而遗落在归溟中,曲弦前往归溟找的,恐怕不仅仅是这枚鹤羽,他找的应该是曲悲楼的遗物。

  只不过……曲弦怎么知道曲悲楼遗物的位置,以及这枚五色鹤羽背后代表的意义?

  能够知道遗物位置与五色鹤羽的意义,恐怕只有与曲悲楼极亲近的人……曲弦的背后另有高人?要是她杀了曲弦,夺走五色鹤羽,不知能不能取而代之,接手如今他在西洲的势力?

  如此想着,云繁已经走到琢玉岩前,正琢磨着还要问他阴山之事,目光忽然被岩石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柄通体黝黑泛寒光的蛇鳞剑,她到五梅峰之时,曲弦就坐在琢玉岩上抚摸着这柄剑。

  她的玄离剑。

  云繁目光微炽,盯着自己昔年之物,道:“这柄剑很特别。”

  说话间,她抬手欲触,可还没碰到,玄离便嗡嗡作响,剑身泛起黑光。玄离剑由魔气灌溉而成,而她现下为仙体,仙魔不相融,玄离排斥她很正常,云繁毫不意外,她只想试给曲弦看,以便打消他的疑虑。

  “不要碰它!”曲弦神色却猛地一沉,甩袖而过。

  一阵罡风从他袖中挥出,毫不留情地震开云繁,而后凌后一抓,玄离剑就径直飞入他掌中,他垂眸温柔抚过,再抬眼时眉间俱是冷意,只道:“莫碰玄离,它的主人不喜欢外人触碰它。”他的温柔笑脸,像面具般撕裂。

  就算眼前之人生得与幽澜一模一样,但她不是幽澜,也永远无法取代幽澜。

  “它的主人不是你?”云繁明知故问道。

  “不是,它的主人是西洲的幽澜魔君。”曲弦抚过剑,柔声道。

  “幽澜魔君?我听说过……”云繁道。

  曲弦在西洲闹的动静那么大,知道他底细的人很多,浮沧山的人打听过也不足为奇。

  曲弦不以为意,只微微抬眼:“你是不是听说我杀了幽澜?”

  云繁睁着澄澈的眼望他:“难道你没有?”

  曲弦对着这张与幽澜一模一样的脸沉默良久,缓缓坐到琢玉岩上,道:“你可有空?坐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也不管云繁点头还是摇头,自顾自低声说了起来。

  “我出生于西洲的一个不足百人的边陲小村,原只是个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被村民养大的山野小子。那个村子虽然贫瘠,然而他们待我极好,叔伯婶姨、兄弟姊妹,皆是我的家人,但凡他们有一口吃食,绝饿不了我,哪怕是在颗粒无收的荒年,也没把我扔出去。我十岁那年,因缘际会踏上仙途,原想着习得粗浅道法可以叫他们过上好日子,怎料到底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惹上强敌。”

  他说着一顿,忽然紧攥紧玄离。

  云繁面上好奇,心内暗忖——这些事,曲弦以前没有说过。他们认识之时,曲弦已经是金丹期的散修了,被魔灵子追杀而向她求救,后来她才得知这一切是徐莲清所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曲弦顺理成章蛰伏在她身边,曲弦真正的过去,她从不知晓。

  “那个强敌……以村里所有人为质,逼着我给她做一件事。”曲弦眼中淌过杀气,目光渐远,“她逼着我接近一个人,让我成为她的棋子,埋在那个人身边。”

  “幽澜?”云繁心中已然明白他说的是何人。

  “我在那人身边呆了十年,整整十年。”曲弦没有回答她,唇边却终于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那人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要打要罚从不留情,手段更是雷厉风行,附近修士都怕她,但她待身边人却是很好的,虽然嘴上从没承认过。她很护短,不管我在外面惹上什么人,她从未因对手难缠而放弃过我。我与她携手对敌过许多次,也同生共死过许多次……”

  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他死在那十年的殊死斗法中,可能会更好一些。

  可惜,她不同意他死去,救他,助他,教他修行……带着他在诡谲的修仙界艰难前行。

  如果说他被她吸引的最初,是因为她举世无双的美,那么后来的爱上,大抵是因为这十年之间无数次的携手与共……他是作为男宠被送到她身边的,他太清楚自己不能对她动情,但他控制不了。

  “第十一年的时候,我被逼着对那人下手。”说着说着,曲弦眼中杀气四溢,“那十年里,我的村子死了十个人,又新诞生了十三人,一共一百零三口人,如果我不点头,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被割去头颅,再送到我手中……”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呢?”

  “那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叫她知道我蛰伏十年只是为了帮她的死对头对付她,你猜她会怎样?”

  “我猜不到。”云繁虽然摇了头,但她知道,十三年前的她一定会杀了他,再将人扔到徐莲清面前。

  至于那一百零三口人命,与她何干?

  就像现在,曲弦回忆她的眼神很真诚,语气很缠绵,一切也许都是他的真心话,但她心里没有丝毫起伏。

  她不会对他心软。

  “她会杀了我。”显然,曲弦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你向那个人下手了?”云繁问道。

  曲弦缓慢又机械地点下头,回忆并不愿回忆的旧事。

  “我们在幽澜山斗法了三天三夜也无法杀了她。她很厉害,在重伤的情况下依旧有办法让我们费尽心力,但她可能不知道的是,我……在这场伏击计划中动了小小的手脚,给她留了一线脱逃的机会,原本是要将她藏起,但我没有料到的是,这个不要命的小疯子盛怒之下施展的全是玉石俱焚不管不顾的招式,也根本没给我任何机会……”

  云繁抿唇回忆起那场斗法,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她依稀记得,徐莲清和曲弦二人在自己闭关的洞府之外布下绝杀禁制,但那个禁制是有破绽的,她才能逃出去与他们在幽澜山斗法三天三夜。

  那时候她并没联想到曲弦身上,只以为禁制本身存在破绽。

  到现在,她也一直如此认为。

  “那场斗法我们三败俱伤。”曲弦续道。

  徐莲清毁容,也不知道幽澜用了什么毒,徐莲清脸上的伤,不管用什么灵丹妙药都难以痊愈。而他……他的伤还在,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因为他并没打算医治。

  他是她的男人,也只想做她的男人,她若不在,有些事毫无意义。

  “她的踪迹绝于漩龙渊,只留下这柄剑。”曲弦并没提到“死”这个字眼,他固执地觉得,她没死。

  “故事说完了,浮沧山的小师妹,你相信这个故事吗?”说完一切,曲弦忽然间一松,仿佛把积攒多年的郁结,对着幽澜倾诉怠尽。

  “信。”云繁点了点头——她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原谅他,便无所谓真与假。

  “你果然不是她,如果是幽澜,她可能会说……与我何干?”曲弦忽然笑了,就在这一刻,他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幽澜。

  云繁耸耸肩,也笑了起来。曲弦真是挺了解她的,但他还是没能认出她。

  “曲道友,小师妹,你们在聊什么,聊得如此投机?”

  一声笑语传来,叫云繁头皮一紧,她飞快转头,只看到萧留年飞落五梅峰上,他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可是眼里,一片霜寒。

  师兄又生气了,而且还挺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