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风雪十一月_奋斗在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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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风雪十一月

  十一月下旬,已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临街大道的商铺,大半都很清冷。呼啸的北风中,旌旗,幌子摇摆。在冬天不得不出门的人们,都是一身厚厚的棉衣。

  从天津回来的倪二,缩着脖子,在清晨从赌场里出来,迈着公鸭步,摇摇晃晃的回家。如今京师风气肃然。稍有小错,就是流放西域。他们这样的青皮,等闲不敢生事。

  一辆马车自朝阳门出内城,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尔后,抵达东城外最知名的两处地方之一:澹云轩。

  澹云轩的一处院落中,先抵达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蔡宜、吏部考功司郎中汤奇已经等了有一会。贾环进来,笑着寒暄几句。三人置酒小酌闲叙。

  当日,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去世前,留了三份推荐书,由何幕僚转交给贾环。用意是为贾环的仕途铺路。这三份推荐书分别是给:蔡宜、汤奇、金陵知府纪兴生。

  这三人都是林如海的至交好友。而贾环曾经将蔡宜、汤奇引荐给王子腾,成为王检点夹袋中的人。而今日,贾环三人聚在一起小酌。其中的意味,自是耐人寻味。

  九月下旬时,何夫人生日,四大家族内部聚会。王承嗣、史智等人围攻贾环。汤奇在座,属于王家核心圈子中的官员。

  一张圆桌,一壶温酒,几个江南小菜。香气弥漫,引人垂涎。在窗外寒风呼啸之时,品酒闲话正当其时。

  汤郎中年龄四十多岁,面向偏老。他宦海多年,只得一个正五品的刑部郎中。此次全赖贾环在何大学士面前推荐,笑道:“当日人人都说澹云轩藏污纳垢,现在看,并没有嘛。”

  蔡宜笑一笑,拿着小巧精美的白瓷小酒杯饮一口酒,看着好友发挥。蔡宜在翰林院就和贾环见过。他得王子腾推荐,官升翰林院侍讲学士,日讲官。

  贾环微微一笑,一半解释一半剖白,“正当经营,即足矣。何须做不法之事。”

  此时,距离武英殿议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余波不止,官场震荡、洗涤。人事几番新。

  当前,京城中官场大事是何大学士联手魏其候,削五军都督府的权,增加兵部的权力。五军都督府中,两个都督,两个同知。四席中,旧武勋集团占了三席,魏其候如何能不另辟蹊径?

  而何大学士是在调整部门间的权力分配,加强文官集团的话语权。兵部尚书,历来都是文官出任。

  但,这些事和贾环关系不大。增收商税的事,要推到年后酝酿。他近日除了和各方保持接触、理顺关系,就是在等龙江先生的消息,他要准备前往江西永丰县去帮宁老先生画一幅遗像。

  闲话几句,蔡宜问道:“华永新入直文渊阁,何相属意谁为大司寇?”

  新鲜出炉的武英殿大学士华墨是江西永新人。大司寇是刑部尚书的雅称。

  贾环对这些内幕消息自然是知道,透露道:“何相的意思,以河东都转盐运使田昌为刑部左侍郎,掌刑部部事。”田昌、现任的大理寺寺卿梁锡都是山长的好友。

  汤奇点点头,不屑的道:“华永新,佞臣耳。假以时日,又是一个谢旋。而朝廷的情况,非能臣不足以执政。祸乱大周江山者,必是此人。”

  贾环和蔡宜两人都是笑而不语。

  汤郎中这么说,自是有缘故。华墨入阁的第三天即上奏天子,奏请册封杨贵妃为皇贵妃。何、刘两位大学士拒不奉诏。华墨起草诏书。杨贵妃的皇贵妃金册、金印已经拿到手。

  杨皇贵妃这个话题不好多谈。水很深。算武英殿议事后的一系列余波之一。

  蔡宜道:“近日,何相奏请天子修仁宗皇帝实录。天子应允的概率很大。翰林词臣将来有望成为真正的储相。倒是,子玉可惜了。”明朝就流行给皇帝修实录。翰林词臣们,几年的功夫修完实录,官升一级。何大学士明显在为一众翰林官铺路。

  贾环就笑,“我这个年纪要成了储相,恐怕士林非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蔡前辈可以争一争仁宗皇帝实录的副总裁官。”这算是表态支持蔡宜。

  蔡宜点点头。

  他知道贾环的意思。贾环要成为储相,距离人头落地之时不远。士林非议只是个很文雅的说法。真正的危险,来自于今上。

  …

  …

  酒宴小酌氛围不错,谈到下午,三人散去。在院落门口,三辆马车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着小雪。

  汤奇坐上马车先走了。蔡宜看看风雪,亲和的笑一笑,小声提醒道:“子玉,有件事,我多嘴说一句。杨贵妃那儿,你要好好解释一回。”

  贾环微怔,随即拱手一礼,道:“谢学士提醒。”

  看来,蔡学士亦是明眼人之一。看出他的隐患所在。武英殿议事后,他唯一的瑕疵在于,他看似骗了杨贵妃一次。

  甄家的事,顺亲王确实不知情。贾环和杨贵妃说的是实话。但是,贾环在武英殿上“污蔑”顺亲王,弹劾甄家的事是其指使的。那么,他和杨贵妃说的,就必须算假话。

  因为,欺骗天子,是死罪。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和杨贵妃见面的事情。公开可以查询。蔡学士作为日讲官,从太监处得到消息,不足为奇。

  蔡宜看着贾环的脸色,知道他多虑了。贾环估计已经弥补。微微一笑,坐上马车离开。

  贾环目送蔡学士离开,风雪飘舞在天地、园林间。

  …

  …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停。院子里的奇石、灌木、台阶上全是厚厚的白雪。

  贾环接过甄宝玉递来的礼单,笑着做个手势,“贾世兄,坐。难为你一大早赶过来。路上还好?”

  甄宝玉一身半旧的蓝布棉袄,十五岁的少年,玉面星眸。陡逢家中大难,往日富贵公子的浮华,正慢慢的褪去。

  甄宝玉依言坐下,答道:“早上起来进城,并没耽搁。这是城外买的新鲜瓜果、蔬菜。贵府上肯定不缺。我想着,送来给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尝个鲜。”

  贾环微笑着点头,“你有心了。”甄宝玉这番话说的不太得体,意思却是到了。苦难磨练人啊!高鹗整理的续书中贾兰和甄宝玉都是考中进士。这真未必没有可能。而大脸宝高中乡试第七,基本肯定是在扯淡。

  贾环想了想,叫外头的小厮送来笔墨纸砚,在方桌上悬腕提笔。飘逸的颜体一个个落在字面上。

  甄宝玉一脸的迷惑,不知道贾环怎么突然书写。莫非是有什么灵感大作?

  贾环写完,问道:“贾世兄来京中,可还在读书?”

  甄宝玉脸上顿时露出惭愧的神色。甄家昔年为江南第一世家,他嬉戏宴游于女儿中间,甘为丫鬟们的奴仆。不喜读书。而今想读书,却没有条件读书。甄家二十多口人,上上下下都要吃饭。他如何能当懒汉?

  甄宝玉低头,小声道:“回贾世兄,不曾读了。”

  贾环点点头,信笺上墨迹已干,递给甄宝玉,鼓励道:“读书好。读书改变命运。贾世兄要愿意,可以拿我这封信到东庄镇的闻到书院就读。”

  甄宝玉拿着信笺,愣住。内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来。半响,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拙劣的转移话题,道:“看我,差点忘了。三姐姐今天也来了。她想当面向你道谢。”

  距离武英殿议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甄礼已经被顺天府府衙放出来。甄宝玉当天晚上就来道谢。

  甄三姑娘?贾环微怔,随即摆摆手,笑道:“我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