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_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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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两个龙血人身高相差了将近一个头,但乌鸦这时候完全表现出了他的优势——巨大的力气和稳固的下盘。那个龙血人被打得站不稳脚步,他被乌鸦的尾巴抽得一脸血,嚎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到了乌鸦身上,张嘴咬住了乌鸦的脖子。

  乌鸦的拳头像铁锤一样一下下砸在那个龙血人的头上,角上,把那坚硬的龙角硬生生砸掉了,鲜血顺着那龙血人的头往下流,看上去异常的惨烈。

  这龙血人显然被疼痛刺激得发狂了,无论乌鸦怎么打他,他都不松嘴。

  单鸣抬起了枪,瞄准了那个龙血人的太阳穴,坚定地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龙血人毫无防护的太阳穴,他身子一歪,倒在了乌鸦身上,乌鸦把他推开,捂着哗哗流血的脖子坐了起来,朝单鸣看来。

  单鸣全身都是野战军的装扮,基本看不出人长什么样儿,所以乌鸦疑惑地看了他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单鸣跑过去把他连拖带拽地拉到木屋后面,从背包里掏出止血喷雾喷到他脖子上,这种止血粉剂喷雾大部分都会被酸性龙血化掉,只能起到一点作用。

  乌鸦道:“谢谢……唔……好疼。”

  单鸣把喷剂塞到他手里:“艾尔呢?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埋伏的时候,艾尔开始烧房子引起混乱,之后游隼的人就自己突围出来了,他们里应外合,跑到了村子外面,我们则进来清扫龙血人,但是我看到有很多龙血人也出了村子去追他们,包括沈耀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想他们的情况并不好。”

  这时候沈长泽也清理了几个龙血人,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乌鸦惊讶道:“少校,我们一直在找你,形势有点控制不住了,你必须去制服沈耀,不然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逃跑。”

  沈长泽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休息,给我们指个方向。”

  “四点钟方向。艾尔和大校带着游隼的人往那边跑了,沈耀一定去追他们了,你快去保护大校吧。”

  沈长泽拉着单鸣,往村外跑去。

  “你身上有没有对付龙血人的东西?”

  “有,有一把高压电枪。”单鸣拍了拍自己的腰部。

  “你怎么会带高压电枪?”沈长泽疑惑道。

  单鸣不想说是你亲爹让你养父用来对付你的,反正他也没打算用在沈长泽身上,就随口道:“以防万一就带着了。”

  “不到危机关头不要用,高压电枪储电量有限,用不了几下就废了。”

  “我知道,给我一些对付龙血人的子弹。”

  沈长泽一边跑一边解下装备,掏出弹夹塞给了单鸣。

  单鸣摸着弹夹,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不少。只要有能够伤害到龙血人的武器,他就不怕那些怪物。

  沈长泽低声道:“小心,我闻到龙血人的味道了。”

  俩人压低身体,在丛林中穿梭,现在是白天,天空水洗一样蓝,能见度极佳,并不利于隐蔽,这时候需要格外小心,如果被藏在林间的狙击手盯上就麻烦了。

  单鸣眼尖地发现前面一棵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后有人影闪了一下,他端起枪朝那棵树射了好几发子弹,打得树皮乱飞。打完之后俩人各自隐蔽在树后,沈长泽给他打了个“掩护我”的手势,然后用嘴型数出一二三,接着猛地跳了出去,一边在树木间做s型穿梭一边往那棵树跑去。

  单鸣同时转过头,一梭子子弹打得树后面的人不敢冒头,就这几秒钟的时间,沈长泽已经跑到了那人面前,在对方开枪之前一枪解决了他。

  单鸣跑了过去,地上躺的是个人类,原来沈耀还带了人类士兵来。

  俩人继续前进,终于在一个下坡路遭遇了两个龙血人。

  沈长泽想也没想,开枪就打,单鸣躲在树后面给他打掩护。

  龙血人状态下,由于手会变成利爪,不方便扣动扳机,尤其是小型手枪和步枪基本用不了,只能选择使用大型重机枪重武器,这就使得他们的攻击速度明显下降。而且一个单兵弹夹箱的子弹储备量,如果是全程不间断提供火力支持的话,以400-600发子弹一分钟的速度,基本上两三分钟就会把子弹耗光,所以龙血人在使用武器方面受到了很多局限,这也是沈长泽不到关键时刻不变身的原因,有时候以人类的状态,加上他远优越于人类的体质,能更好地击败手持武器的龙血人,最不济也能耗光他们的子弹进行肉搏,否则即使是龙血人状态,他也不能迎着重机枪上。那两个龙血人有两挺m134,打得单鸣躲在树后面没法现身,沈长泽冒着被扫到的危险,趁着扫射空当就给他们一枪,这两个龙血人拼命照着树射击,粗大的树干很快就被打得木屑飞溅,越打越薄,单鸣知道再这样下去树干就要被打穿了,被m134盯着扫射,就是水泥墙都受不了,何况是树。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保险环,猛地扔了出去,然后大喊道:“跑。”

  俩人猛地蹿起来往旁边跑去,前面正好是一个斜坡,他们横着在坡上跑,这种跑法是躲避子弹最有效的一种方法。后面很快又响起了枪声,沈长泽一把抱住他的腰,俩人迅速地从坡上滚了下去,摔进了一个铺满了腐烂的黏糊糊的树叶的坑里。俩人一落地,藏在树叶下产卵的成千上万只指甲大小的赤红色软体虫子就疯狂地从他们身体两侧蹿了出去,就好像一道红色的阴影突然往四周扩散开来。身子底下“扑哧扑哧”的把肉虫子压爆的声音不断传来,这把单鸣恶心得。

  这种虫子他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他认识,成群结队,专吸动物的血,一般它们盯上的动物,到最后就剩下一具干柴一样可怖的尸体,然后化作其他食腐动物的粮食,如果不是沈长泽在这里,他绝对要被这些虫子吸成瘦肉干。

  沈长泽一手碾死了好多只虫子,手上全是血肉,也被恶心得够呛,连连甩手,他赶紧把单鸣拖出了那个虫子坑。

  两人刚爬上去,两只龙血人就飞扑了过来,把他们重新推回了坑里。

  四人齐齐掉进虫子坑,被压扁的和来不及逃窜的虫子被撞击得飞了进来,有的直接落到了单鸣的脸上,腥臭的尸体糊在他的鼻子上、嘴上。

  单鸣发狂地大喊了一声,一拳打在那只龙血人的太阳穴上。

  那只龙血人甩了甩脑袋,伸手就要去抓单鸣的脖子。

  单鸣翻身滚到一旁,滚了一身的血肉,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冲出军刀朝那只龙血人扑了过去,那龙血人速度太快,一尾巴抽了过来,单鸣一个下蹲闪过,他已经豁出去了,抓起一把虫子的碎肉朝那龙血人的脸上扔去。

  那龙血人措手不及,被糊了一脸,一下子就看不清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单鸣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耳朵!

  那龙血人疼得大叫。

  爪子拼命往单鸣的后背抓去,单鸣的后背有背包、弹药箱,还有一层防弹衣,他抓了几下都没抓透,单鸣的军刀已经顺着那龙血人的翅膀找到了他鳞片的缝隙,从下至上,一下子刺了进去。

  那龙血人疼得浑身直抖,他终于意识到后背不好穿透,改去攻击单鸣的脑袋,单鸣感觉到他的意图后,狠狠一扯,撕掉了他的耳朵,然后脑袋往一旁偏去,但还是晚了一些,他头上扎满了草的防弹帽被一下卸掉了,利爪划过他的头发,带下一片血肉。

  单鸣双腿夹着他的腰不肯放手,而是使劲地把那把刀往龙血人身体里捅,他知道他现在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下一次,把他杀了才是唯一救自己的办法。

  利爪又朝他脑袋拍了过来,单鸣闭起眼睛,大喊一声,军刀又捅进去半分。

  预期中脑袋开瓢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反而听到了骨骼被拧断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沈长泽已经拧断了这个龙血人的胳膊,然后一爪子划开了他的喉咙。

  单鸣脱力地松开了四肢,慢慢掉了下来,沈长泽一把抱住他,扑闪着翅膀带着俩人快速地离开了这个恶心得不行的虫坑。

  单鸣掏出水壶,把水一下子倒在了自己脸上,冲掉了脸上腥臭的血肉,“妈的,真恶心。”他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嘴里跟火烧一样地疼。他张开嘴,感觉到嘴唇和舌头都被烫伤了,疼得他想撞墙。

  沈长泽心疼地摸着他的嘴唇:“你怎么去咬他,还好这只的血液酸性不强,要不你食道都要被烧没了。”

  单鸣苦笑着大着舌头说:“忘了。”他感受了一下,舌头还在,不过肯定起了一大圈水泡,这种感觉跟直接喝沸水差不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把那个龙血人的血咽下去,所以只烧伤了嘴唇、口腔和舌头。

  沈长泽也没办法帮他,只能徒劳地给他扇了扇风。他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单鸣的大腿,就好像在安抚他。单鸣拍了拍他滑溜溜的尾巴,那尾巴立刻缠住了他的手,沈长泽皱着眉头看着他,满眼的担忧。单鸣勉强说:“没事。”

  沈长泽的翅膀垂了下来,落在他两侧,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就好像把单鸣这样遮起来,就能保护他免受伤害。

  单鸣的嘴肿了一大圈,嘴唇都裂开了,看上去很滑稽,不过这还算小伤,只要没伤胳膊断腿,还能行动的伤,都是小伤。他努力分泌着唾液,这让他好受点。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说话太疼,他只能指指前方,俩人相伴着往那两个龙血人来的方向跑去。

  五分钟之后,他们见到了七八具龙血人的尸体和一些人类的尸体,有沈耀的人,也有特种兵们。

  前面枪炮声很集中,炸得整个树林都在颤动,单鸣知道,他们找到了。

  单鸣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武器。挂在胸前的是他的冲锋枪,他把mp5k的子弹都换成了对付龙血人的小型穿甲弹,冲锋枪最适合丛林作战,除了这把加装了消音器的mp5k外,他还有一个蝎式冲锋手枪,放在大腿右侧的枪套里,大部分人都习惯把手枪放在这里,因为这个位置正好是手臂垂下来刚好能够到的位置,一旦步枪的子弹打光了,脱下三角肩带把枪甩到地上的同时,手正好垂在大腿右侧的位置,可以顺手摸出枪,整个动作从打开枪套、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到瞄准射击,只需要半秒钟。

  他还带了一把廓尔喀狗腿弯刀和一把战术格斗刀,除了战斗顺手之外,这些刀的特性能在丛林环境中给人提供帮助……哦不对,单鸣一摸自己腰部的位置,刀槽是空的,那把狗腿弯刀已经永远留在那个龙血人身体里了,只剩下一把冷钢公司生产的战术格斗刀,插在他的靴子里,方便他下蹲的时候,摸出刀跳起来从下往上划砍。

  除了这些,他就只剩下四个弹夹的普通子弹、二十多发小型穿甲弹、三颗手榴弹以及一把高压电枪。本来他的随身装备远不止这些,但是沈耀显然对他颇有防备,只给了他这些东西在丛林里防身。

  武器少得可怜,但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俩人朝炮火最集中的地方跑去,刚跑出去二十多米,俩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草丛的颜色,藤蔓和树冠的奇怪走向,空气中除了硝烟的味道之外,还有浓烈的植物被折断后的气味,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们,这附近有陷阱,而且是连环陷阱。

  沈长泽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背包,朝一个可疑的方向扔了过去,右边的一个树冠猛烈地颤动,带动了旁边的小树都颤动了起来,接着一个半身大的狼牙拍朝着背包压住的绊脚线的方向拍了过去,这个狼牙拍刚过去,左侧边又射出三排窝弓,虽然陷阱已经被识破,但那排窝弓射出的最终方向却是朝着他们来了,只不过这种临时陷阱后续力不强,那些窝弓恐怕射不到他们就会掉下来,毕竟他们没有站在触发点上,但是人出于本能反应,还是急忙向后退去,时间短暂,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陷阱,单鸣一脚就绊到了脚线,地上掀起一排地弩,这回是准确地朝他们射了过来。

  这个时候单鸣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猛地往旁边扑去。

  这种野外陷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会设计成连环陷阱,通常很难毫发无伤地躲掉,不过单鸣遭遇这玩意儿也不是第一次了,活人杀不死他,死陷阱更不能!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沈长泽也扑了过来,并且一下子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俩人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半空,落在一棵大树上,这个连环陷阱还没有完,地弩掀完之后,又是三排窝弓扫过,足足一连触发了五道机关才停下来,他们从高处看下去,地面已经一片狼藉,若是还站在地上,身上早被戳出几个大洞了。

  单鸣松了口气:“有翅膀真好。”说完之后嘴巴疼得他直皱眉头。

  沈长泽看着他肿得跟蛤蟆似的嘴,又心疼又觉得好笑:“你就别说话了。”沈长泽扑扇着翅膀,希望能带动一些风,让他烧得红肿的嘴好受一些。

  单鸣按住他的翅膀,让他别做无用功了,他现在就恨不得塞一嘴冰块儿,光扇风有什么用。他踮起脚往炮火集中的地方看,无奈这里树冠实在太密集,尽管他们站在高处,一眼看过去除了火光和硝烟,就只是一排排浓密的树,根本看不到人。

  沈长泽带着他飞了下去,一落地就恢复了人类的样子。沈长泽跑过去捡起自己的背包,虽然被地弩扫到破了个洞,倒还能用。

  扫清了陷阱,俩人不再耽搁,朝前跑去。

  穿过浓密的树林,他们终于到达了战场的最前线,单鸣也看到了让他一生都深为恐惧的画面。

  百合被龙血人撕掉了一大块肩头肉,正挣扎着往前爬,想去拿自己的枪,一个龙血人用尾巴扫中了她,她就像一个木偶一样翻滚到了一边,黄莺冲上去抱住那个龙血人的腰,俩人双双扑倒在地,单鸣才发现黄莺的一只胳膊已经断了,满身是血。地上躺了一个脑袋被活生生拧掉的人,单鸣顺着那长长的血痕往前看,小刀的脑袋孤零零地落在草丛里,脸上的表情绝望而狰狞。猎鹰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科斯奇正抱着机枪扫射,子弹就要耗尽,他被龙血人追得节节败退;乔伯和一个特种兵龙血人在和另一个龙血人搏斗,情形并不乐观;艾尔已经全身是血,但始终和另外两个龙血人挡在唐汀之前面,阻止着三只龙血人的围攻;而虎鲨和佩尔就在离他不过十米开外的地方,迎战着一只龙血人,佩尔被一爪子抓在了背上,血肉飞溅,虎鲨被这龙血人一尾巴打在了眼睛上,痛叫着倒在了地上。

  单鸣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他几乎是发狂地抱着枪朝那龙血人的背射击,十多发小型穿甲弹尽数钻进了那龙血人的后背,这只龙血人砰然倒了下来。

  单鸣扑了过去,看着满脸是血的虎鲨,嘶哑地叫着:“虎鲨!虎鲨!”

  “佩尔,去看看佩尔。”虎鲨眼睛被血糊住了,迷茫地用手抓着,“你他妈快去看看她。”

  单鸣一转头,却发现佩尔已经被沈耀抓着脖子拎了起来,他的眼中染上绝望。

  整个形势毫无疑问地被沈耀控制住了,虽然还有几个人负隅抵抗,但是能够战斗的人已经不多,他们输了,输得很惨烈,无疑是游隼输得最一塌糊涂的一次。

  沈长泽朝沈耀扑了过去,沈耀把佩尔扔在地上,迎战沈长泽,两个人的打斗如同一场科幻电影,即漂亮又残酷。

  单鸣把佩尔扶起来,他的手沾满了佩尔的血。

  佩尔咬着牙:“没事,伤口不深。”她挣扎着爬到虎鲨身边,颤抖地看着虎鲨的眼睛,眼中流下了眼泪。她双手颤抖着从地上的背包里掏出止血剂喷在虎鲨的眼睛上,然后用绷带包了起来,最后给虎鲨注射了止痛剂,她亲了亲虎鲨的额头,轻声道:“撑下去。”然后提起枪和药箱,朝猎鹰倒地的方向跑去。

  单鸣冲向科斯奇被龙血人围困的地方,举枪就射,一枪打中了那个龙血人的肩膀,那龙血人意识到他的子弹能够穿透他的鳞甲,立刻隐蔽了起来。

  科斯奇这个俄罗斯大汉表现出了他非一般的悍勇,子弹耗尽之后他已经被这龙血人追打得浑身是伤,这时候他见单鸣带了穿甲弹,就猛地朝那龙血人扑了过去,用钢铁般的手臂夹住了他的脖子,朝单鸣:“打死这只狗娘养的怪物!打他!”

  那龙血人的尾巴拼命从背后拍击着科斯奇的背,科斯奇的脸被他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硕大的尾巴拍得他直吐血。单鸣举起枪,瞄准了那龙血人的眼睛,子弹飞射出去,从眼睛打进了那龙血人的脑袋里,小型穿甲弹的威力,使那龙血人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科斯奇脱力地摔倒在地,几乎动弹不得。

  单鸣又转过身朝艾尔和唐汀之的方向跑去,艾尔已经杀红了眼睛,璀璨的金发上沾满了鲜血。

  接着,单鸣看到了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一只本来受伤倒地的龙血人恢复了行动能力,从地上抓着一只霰弹枪站了起来,瞄准了唐汀之。

  躲闪已经来不及,艾尔的目光瞥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已经本能地挡在了唐汀之面前。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单鸣看着那霰弹枪的枪口,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里的膛线慢慢地、慢慢地转动着,宛如一个螺旋陷阱,把人的灵魂都搅了进去,金属色的子弹头缓缓地从枪口钻了出来,就像一条毒蛇,朝着猎物的方向窜去,摩擦带起的火花刺伤了人的眼睛。

  单鸣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影像,他的世界现在一片空白,他本能地举起了枪,朝那龙血人的太阳穴射出一颗子弹,可是霰弹枪的子弹,已经以更快的速度,先一步击中了他兄弟的腹部。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近距离被霰弹枪击中,就是一头狮子也会肝胆俱裂,尽管艾尔穿了防弹衣,尽管他穿了防弹衣……可是……人,人?绝无活路!

  艾尔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霰弹枪的巨大冲力把他推出去四五米,当他落地的时候,他吐出了一大口血。

  单鸣的眼睛都被那鲜血染红了,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艾尔!

  这挺霰弹枪拥有直径毫米的大口径枪管,发射出的那枚黄铜弹里面包裹着八颗钨合金球弹丸,百米距离内能轻易穿透毫米厚的钢板。这八颗球弹丸其中有七颗击中了艾尔的胸腹腔。

  当单鸣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的时候,离得较近的唐汀之已经先一步跑了过去,脱掉了艾尔的防弹背心,一把撕开了他的衣服。

  单鸣只看了一眼就撑不住了。尽管有防弹背心挡了一下,艾尔的几根肋骨也已经被打得内凹,其中四颗弹丸打进了身体里,还有三颗嵌在了肉里,身上的窟窿不断往外冒血,单鸣伸出手摸了摸艾尔的肚子,软乎乎的没有一点该有的弹力,重要的内脏已经全都被打碎了。

  “艾尔……艾尔……求你了,别死……艾尔,妈的!你别死……”单鸣的手几乎无法着力,他轻声哀求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尔的眼睛,生怕漏看了一眼,艾尔的眼睛就将永远失去光彩。

  唐汀之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看着艾尔的伤,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治疗,哪怕现在给艾尔输比他全身血液总量加起来都多的血,也未必能救回他,何况他们在野外?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不知所措。脑袋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内脏大面积破裂,重度失血,这种伤没救了。

  单鸣推了他一把,双目血红:“你愣着干什么!”

  艾尔已经无法说话了,肋骨扎进了肺里,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体内的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缺氧会比失血先一步带他下地狱。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他平静地接受了,就那么睁着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看着单鸣,看着唐汀之,眼中浮上一层水汽,就好像大海上凝结的晨雾,晶莹剔透。

  唐汀之颤抖着打开医药箱,他拿出了一只吗啡,他想减缓艾尔的痛苦。

  单鸣揪着他的衣领,咆哮道:“救他!”

  唐汀之愣愣地看着他,艰涩道:“我做不到。”原来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汲取数不尽的知识,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不了一个人,救不了……他……

  单鸣一把掏出蝎式手枪顶着他的脑门,带着哭腔嘶吼道:“救他!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如果不是你们制造出这些怪物,他就不会死,其他人也不会死,如果艾尔死了,你就下去陪葬!给他陪葬!”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掏空了,如果艾尔死了……艾尔……会死……

  两个特种兵冲过来要架开单鸣,单鸣巍然不动,用枪管戳着唐汀之的脑门:“想想办法,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了不起吗!你能把人变成怪物!你也要把艾尔救活!”

  唐汀之的嘴唇颤抖着,他看了一眼生命在迅速流失的艾尔,脑中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弯身打开医药箱的暗层,里面躺着一管淡金色的透明液体,大概有二十毫升左右。他掏出针管把那一小瓶液体抽了进去。

  单鸣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唐汀之。

  一个龙血人特种兵喊道:“大校,这不行!他会死的!”

  唐汀之头也不回地说:“他本来也要死了。”说完他抓着了艾尔的手,刚想注射,他顿了一下,然后放掉了艾尔的手,直接把针头一下子插进了艾尔的心脏!

  单鸣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龙血血清。”唐汀之清晰地答道。

  单鸣僵硬地看着唐汀之把那淡金色的液体尽数注射进了艾尔的身体,他一瞬间已经放弃了思考。

  一毫升的龙血原液提炼出的萃取物经过加工就能供上百人作为兴奋剂使用,一下子注入了二十毫升,人体机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唐汀之是想把艾尔变成龙血人!

  单鸣的注意力全被艾尔吸引,犯了战场上的大忌,失去了一个战士该有的冷静,当他意识到身后有龙血人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小型穿甲弹已经用完,他只能硬着头皮举起冲锋手枪,回过身射击。

  手枪的子弹无法对龙血人造成伤害,单鸣打完一发弹夹,就地一滚,想把龙血人吸引到自己身边,留给唐汀之和艾尔足够的时间。

  那个龙血人扑到了他身上,爪子一下子扣紧了单鸣的脖子。沈长泽从旁边冲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了那个龙血人的背上,揪着他的翅膀往旁边翻滚,把那龙血人从单鸣身上抓了下来。单鸣喘了几口气,继续跑回艾尔身边,跟几个特种兵一起对抗不断冲上来的龙血人。

  艾尔开始不断地抽搐,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他疼得不停地翻滚,整个人如同濒死一般,在徒劳地做着痛苦的挣扎。旁边的几个人想压住他,他却力气大得惊人,把龙血人的手都给甩开了,不断地翻滚抽搐,看上去异常地痛苦可怖。

  单鸣看着艰苦抵抗的特种兵,再看看他几乎已经全部倒下的战友,就知道他们赢不了沈耀,仅凭沈长泽一个人,对抗沈耀已经是伤痕累累,如何再对抗那么多龙血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单鸣仇恨的眼神凶狠地盯着沈耀,当他看到沈耀扑开的龙翼时,心头感到了难言的压力。这一战他们输了,而且很可能全部战死。

  艾尔、虎鲨、佩尔,他所有的同伴,他们从林强手里继承下来的游隼,他们最优秀雇佣兵的称号,他们的荣誉、经历甚至战友的生命,都将在这一天画上句点。

  游隼即将毁灭,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十四年前他把沈长泽带进了游隼。是他毁了游隼,害了他的同伴。

  看着死的死伤的伤的佣兵们,自责和愧疚蚕食着他的心脏,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耀再一次抓起了佩尔,冰冷地说:“这是你们的医生吗?应该第一个死。”

  “放下她!”单鸣徒劳地用手枪指着他。

  沈耀阴冷地看着他:“你破坏了我们的协定,就该承担这样的后果。”

  单鸣的表情已经扭曲了:“沈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疯狂地朝着沈耀的脑袋开枪,沈耀卷起龙翼挡在眼前,那些普通子弹就像小孩儿玩的弹弓一般被轻轻地拂掉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单鸣扔掉手枪,想去摸身上的手榴弹,才发现已经全用光了,他除了这把弱小的手枪,什么也没有,他怎么对抗沈耀?怎么救他的同伴!

  突然,他摸到了那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高压电枪,他慢慢掏了出来。

  沈耀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救你的同伴?”他看了一眼那把他亲手给单鸣的高压电枪,深邃的双眸充满了威胁和暗示。

  单鸣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沈长泽。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的背影,充满了熟悉和情感,可是时时刺在心尖上的疼痛像一只无形的手,扭曲了他所有的理智。

  沈耀寒霜般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单鸣,他甩着尾巴,来回摇晃着比划着佩尔的脑袋,只要这一下子拍实了,佩尔的脑袋就会像个西瓜一样爆裂。

  单鸣把嘴唇咬出了血,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佣兵和特种兵,知道这场战斗必须收尾,还没死的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他蹲在沈长泽的背后,轻声说:“儿子,有缘再见吧。”

  沈长泽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突然感到身体被强电流击中,万伏高压电一下子让他浑身麻痹,他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单鸣。

  单鸣眼中一片死灰,他抬起头看着沈耀:“放我们走。”

  沈耀把佩尔扔到了地上,此行的最大目的达成,他已经无心恋战。这一战他失去了二十多个龙血人,几乎把他几年的心血毁灭殆尽,再拖下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也只想尽快带着沈长泽离开。

  沈长泽无法动弹,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勉强曲起尾巴,无力地碰了碰单鸣的脚踝,他似乎想像往常一样缠住爸爸的腿,但却没有力气做到,他的动作很轻,就好像在祈求、在挽留,直到他耗尽力气,尾巴颓然地垂了下来。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单鸣,眼中有着数不尽的悲伤和愤怒。

  单鸣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长泽,锥心般的痛,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就像破裂的冰面一般,碎成了无数块。

  单鸣感到眼眶酸涩难耐,眼前变得模糊,他觉得自己用口型说了“对不起”,也许是他的错觉,也许他真的说了,他已经分不清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

  沈长泽信任他,把后背留给了他,他却给了他一枪。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一意孤行,自负而傲慢,最终他害了游隼,也害了自己的儿子。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沈长泽眼中深切的绝望和憎恨,就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千疮百孔。

  像他这样自私的人,果然不配拥有同伴,更不配拥有家人。

  他抛弃了他最爱的儿子,他抛弃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又一次。

  看着沈耀把沈长泽带走,单鸣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至少心已经死了。

  艾尔的状态非常吓人,曾两度停止心跳,最后又挺了过来,单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冒出淡紫色的龙鳞,那些龙鳞顶破了皮肤,就好像硬是要从身体里钻出来一样,艾尔全身血流如注,根本就不像个活人。

  他曾看到的龙血融合实验,都是在严密的实验室里进行的,一只龙血人的进化,伴随着几十个科研人员的调查、研究和配合,在做过了长时间的数据分析和讨论可行性之后,才会开始着手实验,准备工作往往长达半年,还要对实验体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即使是这样,成功率依然很低。然而艾尔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还处于濒死状态,唐汀之就这么把一剂龙血血清扎进了他的心脏,强行进行融合,虽然原理相去不远,但是执行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根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失败了,艾尔左右都是死;成功了,这种伤对于龙血人来说,完全能够痊愈。

  这是一场赌博,赌艾尔的命够不够硬。

  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