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好狗_嫁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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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好狗

  虞灵犀对欲界仙都仅有印象,是天昭十四年那场大火,欲界仙都被烧成了人间炼狱。

  那时虞灵犀幽居在赵府偏院,隔着半座城池距离,依旧能清楚地看到火光映红了半片夜空,人们惊慌奔走呼号,闻之惊心。

  没人知道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只知从此,世间再无欲界仙都。

  虞灵犀心中动摇。

  父兄奉旨出征日子越发接近,欲界仙都黑市是她眼下唯一希望了。

  此事交给别人去做不太放心,虞灵犀望向正在啃梨吃唐不离,眨眨眼道:“阿离,你帮我个忙成么。”

  半个时辰后,虞灵犀瞒过家人,带上两个灵敏嘴严侍卫,顺利上了唐公府前来接应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欲界仙都。

  “对了,还得把这个戴上。”

  唐不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条面纱,一红一素。

  她将素色那条分给虞灵犀,解释道:“欲界仙都规矩,去那消遣之人多是有头有脸人物,最怕被人揪住把柄。故而以防节外生枝,去那人都会带上面纱或面具,遮掩身份。”

  虞灵犀点头表示明了,依着她模样系上面纱,只余一双妩媚灵动杏眼露在面纱外,扑簌眨着。

  唐不离打量着虞灵犀反应,忽而道:“灵犀,自你病了一场后,我怎么觉着你变了许多呢?”

  虞灵犀倚在车窗旁,手托下颌问:“哪里变了?”

  唐不离摇头,撩开面纱啃梨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你胆子大了许多。若是以往,别说主动来这种地方,便是听到欲界仙都名号都能吓你一跳。”

  “是吗?”虞灵犀微微恍神。

  前世待在宁殷身边两年,更可怕场面都见过了,何况一个小小、即将覆灭欲界仙都?

  好在唐不离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掀开车帘看了眼:“到了。”

  刚入欲界仙都大门,似乎和普通街市并无太大区别,到处是朱门翠帘、琉璃纱灯。

  然而跟着唐不离往里边走,进了昏暗地下厅堂,便见一睹高不见顶浮雕门楼兀立眼前。

  刻有狰狞兽纹浮雕门楼徐徐打开,仿佛打开了另一个疯狂世界般,山呼海啸般热闹扑面而来。

  这座地下城池暗不见天,灯火昼夜不熄,来往消遣人都隐藏在各色面具下,赌博格杀,纸醉金迷,饮血啖肉。

  花楼木笼子里关着不少漂亮麻木姑娘,意兴阑珊地朝街道招手揽客。

  虞灵犀甚至看到赌坊人在围殴一个欠债赌客,惨叫连连,周围看戏人却疯狂起哄“打死他”。

  虞灵犀皱眉感慨:“这样地方,烧掉也不足惜。”

  唐不离一脸莫名:“烧掉什么?”

  虞灵犀轻咳一声:“没什么。”

  穿过躁动人群,再往下一层,灯火渐暗。

  所谓黑市也不过是一条冷清商铺,充斥着陈旧腐朽气息。

  唐不离带着虞灵犀进了一家药坊,两个侍卫紧跟其后。

  掌柜是个清秀羸弱青年,可当他从柜台后抬头,油灯照亮了他另半边脸上伤疤,惊悚如鬼魅。

  “要什么?”他手下算盘不停,半死不活道。

  虞灵犀就像没见到他那半张狰狞脸般,淡然问:“请问,有九幽香吗?”

  拨算盘枯手一顿。

  掌柜掀起眼皮扫了虞灵犀一眼,道:“这是禁药,三百两,不议价。”

  “多少?!”

  唐不离咋舌:“什么破药这么贵?”

  虞灵犀倒是松了口气,忙道:“成交!”

  只要能助父兄躲过北征之劫,再多钱她也愿意。

  虞灵犀将少年时积攒银钱都带了出来,摘下簪子和镯子,还找唐不离借了二十两,才勉强凑齐九幽香药钱。

  她取出袖中折叠藏好药方,对比一番,确认齐了。

  遂将那味来之不易九幽香连同药方包好,笑吟吟道:“阿离,借你银子,明日我再差人送你府上。”

  唐不离豪爽地摆摆手:“嗐,你我之间交情,还用客气什么!”

  这种有人依靠感觉真好。

  虞灵犀心中一暖:“回去吧。”

  她满心顾着怀里九幽香,转身出门时没留意一条黑影迎面踉跄进来。

  “唔!”

  肩膀被撞得生疼,虞灵犀当即轻呼一声,药方和九幽香脱手洒落在地。

  唐不离忙扶住虞灵犀,怒瞪闯进来少年:“你眼睛不看路吗?”

  虞灵犀第一反应是蹲身去拾药材,抬首道:“没事……”

  声音仿若被生生扼住,虞灵犀倏地睁大眼。

  有那么一瞬,心脏仿若被紧紧攥住,不能呼吸。

  面前站着,是位一身黑色武服少年,布料看不出材质,上半张脸罩了一截青黑色面具,只露出英挺鼻尖和苍白薄唇。

  他捂着被撞胸口处,瞥眼时面具孔洞下眼睛微挑,透着淡漠和凉薄……

  就这么半张脸,虞灵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太像了!

  这样薄唇和下颌轮廓,她化作灰也认得!

  少年满身寒意,黑冰似眸子扫过虞灵犀,视线定格在地上那张仰面躺着药方子上。

  眸底闪过一抹暗色。

  虞灵犀忙将药方和九幽香拾起,藏在身后。

  前世那些好不容易忘却怨愤和委屈决堤,虞灵犀膝盖下意识发软,一句“王爷”几欲脱口而出。

  身子本能发颤,可眼里却压不下愠怒。

  要冷静,虞灵犀。

  即便这个人真是宁殷,他也不认识自己,没什么可怕!

  是,没什么可怕。

  虞灵犀这么一想有底气多了,强忍着满身寒意,与黑衣少年眼神对峙。

  “来了?”

  掌柜似乎认识黑衣少年,呵笑一声打破沉寂:“这么快就能下地走动,真是命硬。”

  黑衣少年这才收回冰冷试探,走到柜台取了药。他付并非银钱,而是将一块带血铁皮坠子抛在了柜台上,转身走了。

  他步伐很快,擦身而过时,虞灵犀能感觉到一阵阴冷视线自她身上掠过,遍体生寒。

  虞灵犀明明记得前世他左腿有疾,手杖不离身,走路很慢。

  他……真是宁殷吗?

  虞灵犀迟疑,可那种深入骨髓压迫感告诉她不会有错。

  正想着,身旁侍卫面色一变:“小姐,你在流血。”

  虞灵犀顺着他视线低头,自己袖口果然沾了一片血腥。

  唐不离也吓了一跳,忙拉过她道:“没事吧灵犀?伤哪儿了?”

  虞灵犀检查了一下手臂,并未受伤,便定神道:“无碍,并非我血。”

  那便只可能是方才宁殷撞上时,不小心沾染上。

  反正他前世也是如此,身上总沾满了各种倒霉鬼血,到头来还要她忍着恶心一根根为他濯手擦拭,而宁殷则高高在上地俯视,勾着笑欣赏她皱眉却又无可奈何模样。

  明明拿到了药,可虞灵犀心却依旧乱乱,充斥着不安。

  她无法控制地去想:莫非宁殷消失那几年,就是呆在欲界仙都消遣鬼混?

  难怪前世无人能查到他流亡时踪迹。

  心中涌起万般疑惑。

  虞灵犀索性一咬牙,将药材往唐不离怀中一塞:“阿离,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说罢,她扭头朝宁殷离去方向快步追去。

  侍卫不放心,匆匆朝唐不离一抱拳,也跟了上去。

  留下唐不离抱着药材一脸茫然伫立原地,嘀咕道:“找那人算账去了?”

  前后不过须臾间,那抹瘦弱熟悉身影并未走远。

  灯影橙黄靡丽,胡姬当街起舞,戴着各色面具人光彩烨然,唯有他一袭黑袍比夜色还浓重。

  虞灵犀逆着躁动人群前行,跟得十分艰难。

  转过街角,追到一幢金碧辉煌七层高楼面前,宁殷消失不见了。

  虞灵犀抬眼一瞧,只见那大楼兽兽门扉上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牌匾,上书“斗兽场”三字。

  她欲进门,却被亲卫拦下。

  青霄是个忠义老实性子,抱拳为难道:“小姐,这种地方您去不得。”

  虞灵犀问:“为何?”

  侍卫青霄瞥了眼进出此处权贵们,压低嗓音道:“斗兽场内斗不是兽,是人。各家权贵豢养打奴,让他们上台自相残杀,以此押宝取乐……”

  青霄言尽于此。

  虞灵犀想起宁殷前世满身邪气疯狂样,想来是喜好这等血腥消遣,这里或许就是他藏身之处。

  虞灵犀环顾这座销金窟纵情与荒诞,心下了然:果然他从小就贪图享乐,不是什么好人!

  回想起前世身死后凄凉,她心中顿涌出千百个念头……

  几番冲动,可还是理智稍占上风。

  宁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人,纵使心中有气,也还是得从长计议。

  虞灵犀又站了会,见宁殷没再出门,便转身欲走。

  斗兽场大门却在这时打开了,接着,一条熟悉黑影被人粗暴推了出来,镣铐铁索叮当作响。

  “叫你乱跑!”

  施暴之人满脸横肉,粗声喝道,“贵客已经等了你两盏茶时间了,还不去磕头认错!”

  看到那抹身形,虞灵犀一时忘了离开,只愣愣地杵在人群中,见证这个世界荒诞离奇。

  黑袍少年被栓上了镣铐,被人一脚踹在膝窝,顿时扑地,怀中刚买药材撒了一地。

  他有些狼狈,可背脊依旧挺直,苍白唇抿成一条线。他撑着膝盖,颤巍巍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两个护院打扮、凶狠恶煞汉子上前,按住他肩狠狠一压,少年又噗通跪了下来。

  “算了,饶了他这次,等会还需他上场决斗呢。”

  马车里钻出一个身形肥胖锦袍男人,戴着一张可笑傩戏面具,手把文玩核桃立在车前道:“若是打残了,斗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两个护院这才放开少年。

  “算你好运,贵客肯花重金买你上场。”

  其中一个踢了少年一脚,恶声道:“小畜生,还不迎贵人下驾!”

  少年垂着头,面具下一片深重阴晦,就这样以屈辱姿势跪挪到马车旁,然后一点一点,伏下清瘦背脊。

  “瞧他,真是一条好狗!”

  周围衣着鲜丽男女围观哄笑,仿佛被按在地上少年是什么肮脏秽物,眼神带着鄙夷和厌恶。

  马车上男人似是对他表现很满意,腆了腆肥胖肚腩,将一尘不染靴子踩在了少年背脊上,竟以他做人凳下车!

  那男人肠肥脑满,重量非比常人。

  少年闷哼一声,整个上身被跺得下沉,双手青筋暴起,颤颤发抖。

  青黑色半截面具被磕掉,骨碌滚至一旁,露出了少年带着伤、苍白俊美面容。

  汗水自他下颌淌下,额前碎发散落,遮住了那双阴郁眼睛。

  那一瞬,虞灵犀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殆尽。

  耳畔仿佛有重锤落下,轰鸣一声。

  隔着憧憧人影,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感觉有什么认知在分崩离析,天翻地覆。

  那确是宁殷,少年时宁殷。

  那个不可一世摄政王,那个永远紫袍高贵、笑着屠戮疯子,三年后整个天下闻之色变男人……

  此时正被狠狠踩在脚下,朝一个不知姓名权贵下跪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