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吗_嫁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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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杀吗

  马鞭攥在宁殷掌中,虞灵犀用力抽了抽,纹丝不动。

  “放手!”

  虞灵犀瞪着湿红眼,与他较量对峙。

  宁殷不松反紧,手臂反绕两圈缠住鞭子。

  “小姐娇贵,再打手就废了。”

  他面色沉沉,嗓音却极其轻淡,“还有多少下,我替你受。”

  说着他腕一抖,鞭子便脱手,黑蛇般缠上他劲瘦结实小臂。

  虞灵犀失了武器,掌心火烧般刺痛,刚才两鞭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我不会打你。”

  她依旧站得挺直,抿唇道,“若不知鞭子为何落下,领罚又有何用?那只会让你变本加厉地迁怒别人。”

  宁殷看了她一会儿,方道:“我没有错。”

  “你过往经历坎坷,若是为了自保而出手,我自然无权指摘。可现在,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在享受布局虐杀快-感。”

  这样宁殷就如同前世一般,稍有不如意,便杀得腥风血雨。

  今日他杀可以是薛岑,明日便有可能是她父亲、兄长,是天下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所以,小姐要告发我吗?”

  宁殷嘴角动了动,虞灵犀猜他是想笑,“还是说,又要赶我走?”

  以宁殷暴露本性后疯狠性子,这两条路必然都行不通。

  虞灵犀很清楚,当初自己既然决意收留他,便该承担应有风险和后果。

  若因中途遭遇挫折,事不如愿就弃他不顾,那她和那等势力眼伪君子有何区别?

  “我会告诉所有人,今夜你会出现在这,是因我不放心薛二郎,让你提前来此传信。我与你此番谈话,亦无人在侧,侍从皆不知情。”

  顿了顿,虞灵犀告诉面前这个冥顽不灵黑心少年,“现在摆在你面前,是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府,二是以你惯用手段,杀光在场人灭口。”

  宁殷眼睫一颤,倏地抬眼。

  面前少女一身瑟瑟湿寒,眸中却是从未有过倔强沉静。

  “若你要选择杀人,就先杀了我。”

  她道,“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你动我身边人一根汗毛。”

  宁殷笑了,笑像个疯子,但也是个俊美疯子。

  他眼里甚至看不出一丝狠戾,温文尔雅道:“小姐把窗户纸都捅破了,难道不怕?”

  “怕。”

  事关生死,怎会不怕?

  可虞灵犀了解宁殷,他如果真要杀人灭口,是没有这么多废话问。

  方才她溺在湖中时,宁殷本有机会杀了她。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需像看着薛岑溺湖那般冷眼旁观,不出半盏茶时间,她便会溺毙。

  那样,便无人知晓他来过这里。

  可宁殷跳下来了,将她从湖底捞出。

  虞灵犀索性再赌一把,反正小疯子最喜欢以命作赌了,不是么?

  她甚至向前一步,再前一步,湿淋淋衣裙熨帖着玲珑起伏身形,发梢水珠滴在宁殷鹿皮革靴上,晕开深色湿痕。

  前世一无所有,她尚能在宁殷阴晴不定暴戾中苟活许久,这辈子她应有尽有,还怕应付不了尚不成气候宁殷吗?

  灯笼微微摇动,墙上一高一低影子几乎叠在一处。

  湖水里泡了半天,彼此连呼吸都是潮湿。

  虞灵犀仰首抬眸时,宁殷握着鞭子手蓦地加重力道,指节有些泛白。

  “现在,要杀我吗?”

  她忍住想要瑟缩欲-望,望着宁殷近在咫尺冷白面容,又重复了一遍,“杀吗?”

  宁殷半垂着眼与她对视,没有动。

  仿佛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虞灵犀了然颔首:“好,那我现在要回府了。”

  宁殷没有阻拦。

  “还要不要跟我走?”虞灵犀问。

  宁殷只是望着她,默认。

  虞灵犀能看到宁殷眼中倒映,小小自己。

  她倔强地睁着眼,直至确认少年确没有离开意思,方后退一步,转身上了马车。

  钻入马车时,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宁殷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其他什么危险动作。

  虞灵犀便知道,至少眼下安全了。

  冷,还有疼。

  强撑镇定消散后,压抑寒意和疼痛争先恐后复苏,侵入四肢百骸。

  她取了车上披风裹住瑟瑟身子,疲乏地靠着马车壁。

  摊开手掌,只见两道红肿鞭痕交错,紫红破皮处渗出些许鲜血。

  到底酸涩了鼻根,虞灵犀轻轻碰着掌心破皮地方,咬着唇不吭声。前世今生两辈子,哪怕是最落魄时候,她也不曾受过这般厉害皮肉之苦。

  可她不后悔狠心落下鞭子,这两鞭打醒了她自己。

  她曾心怀侥幸,却忘了一个极端扭曲性格,根本不可能是后天一蹴而成。

  她不能再把前世疯子与现在少年割裂,宁殷就是宁殷。

  对付宁殷,只能比宁殷更疯。

  回到虞府,爹娘已经听闻了薛岑坠湖消息,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换了干爽衣物,虞夫人拉着虞灵犀手掌上药,望着宝贝小女儿掌心红肿,心疼得直皱眉。

  虞灵犀思绪熨帖,趴在案几上朝虞夫人眨眼道:“湖里太黑,我自己不小心弄。阿娘别担心,已经不疼啦。”

  虞夫人红着眼眶,抚了抚小女儿鬓发。

  小女儿自小体弱娇气,平时磕碰一下都会哭鼻子,可自从去年秋大病一场醒来后,她便一夜成长了许多。

  明明十五六岁年纪,却有着与年龄不符温柔坚忍,反倒更叫人心疼。

  “你呀,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虞夫人温柔地缠好纱布,将她指尖抱在掌心,忽而喟叹道,“若是能有个知根知底暖心人一辈子护着你,娘也就知足了。”

  “女儿不想让别人护着,只想在爹娘身边。”

  虞灵犀明白虞夫人言外之意,半晌,终是轻而坚定道,“阿娘,我对薛二郎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虞灵犀走后,虞夫人又独自在厅中坐了许久。

  直到肩上一暖,虞将军大手将她拥入怀中,刚毅脸上现出几分柔情:“夫人,还在这想什么呢?”

  虞夫人回神,舒展眉头莞尔道:“我在想岁岁素来身娇体弱,为了救薛二郎,竟然敢跳入冰冷池水中。”

  说到这事,虞将军亦是浅浅一叹:“我也没料到,岁岁会为薛岑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岁岁方才却说,她对薛二郎只是兄妹之情。”

  虞夫人苦恼,“你说岁岁到底怎么想呢?”

  “别不说,薛岑那孩子倒是个实心。”

  虞将军思索许久,沉声道,“而今东宫虎视眈眈,实在是不能拖下去了。”

  女儿终身大事,却被东宫逼得匆匆决定,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虞夫人叹了声:“要是岁岁能有个真正两情相悦郎君,就好了。只要能豁出性命护住她,让她平平安安,哪怕是家世门第差些,我也认。”

  “现在想这些已是无用。两害取其轻,将岁岁嫁给一个真心爱她人,总比嫁给一个不爱她好。”

  虞将军宽慰道,“睡吧,明日我带岁岁去薛府一趟,看看对方态度再说。”

  ……

  第二日,虞灵犀准备了药材礼品,和虞将军一起赶去薛府拜谒。

  毕竟薛岑坠湖事与她有关,两家又是世交,于情于理,她都要登门探望一番。

  出门下台阶时,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想要搭着侍从胳膊上马车。

  谁知眼角余光一瞥,却瞥见了一条戴着牛皮护腕熟悉胳膊。

  视线顺着胳膊往上,便是宁殷那张不容忽视俊美脸庞。

  昨夜事就像没发生过,他依旧面色平静地站在阶前,侍奉她出行归府。

  虞灵犀指尖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换了左手,搭上另一边青霄手臂。

  她左手昨夜挨了两鞭,曾经纤白细腻手掌此时却缠着粗糙白色纱布,格外触目。

  宁殷眸色黑沉,昨夜鞭影仿佛烙在他心间,挥之不去全是她颤抖破皮掌心。

  可虞灵犀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一声不响地搭着别男人手臂上了马车,又一声不响地离去。

  他缓缓放下手臂,良久伫立。

  还在生气啊。

  薛府。

  虞灵犀刚下马车,便在薛府门前遇见了个老熟人。

  薛府管家躬身赔笑道:“抱歉,赵姑娘,我家二公子尚在病中,不便见客。”

  赵玉茗颇为关怀样子,从丫鬟手中接过两包药材,交给薛府管家道:“既如此,这些就请管家转送给二公子。”

  转身见到虞灵犀,赵玉茗怔了怔,随即避开视线向前道:“姨父,灵犀表妹。”

  打了个照面,薛府管家恭恭敬敬地将虞家父女请进了大门。

  薛府兽首门扉在眼前合拢,赵府丫鬟啐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凭什么他们就能进去!”

  赵玉茗盯着关拢门许久,蹙眉道:“红珠,不许胡说。”

  薛府很大,正厅没有珠光宝气、浮雕彩绘,看似简朴大气,但实际上每一根横梁、每一处漆柱,用都是最好木料,光是这一处正厅便抵得上别处贵胄整座宅邸价钱。

  四面书画精绝,翰墨飘香,处处彰显百年望族泱泱气度。

  “二妹妹!”

  厅外传来几声压抑低咳,是薛岑听闻虞家父女前来拜访,匆匆披了件外袍便跑了过来。

  薛岑还病着,面色略微憔悴,但依旧清隽。

  大概来得匆忙,他没有束发,只在发尾松松系了根竹青飘带,更显出几分温润书生气来,含着笑意问:“虞将军呢?”

  “在与令尊洽谈,让我自己随意转转。”

  虞灵犀起身,酝酿了一会儿方问,“岑哥哥没事吧?”

  她说是昨晚坠湖之事。

  “呛水太多,昏沉了一夜,见到二妹妹就好多了。”薛岑回答。

  他越是宽容大度,虞灵犀心中便越是愧疚。

  “对不起,岑哥哥。”

  她声音低了下来,认真道,“若非受我所累,若非我去晚了,你就不会遭遇这些。”

  薛岑一怔,随即柔和眉眼道:“和你无关,二妹妹莫要自责。”

  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方略微喑哑道:“其实,我很庆幸你昨夜逾时未至,没有撞上歹人。若是连你也遭遇危险,我才是要后悔一生。”

  那是虞灵犀承受不住情义。

  她正思索该如何坦白婉拒,薛岑却望见了虞灵犀缠着绷带左手,登时一滞:“你手怎么了?”

  虞灵犀摇摇头,将手负在身后,“没什么。”

  “是因为救我受伤吗?”薛岑眼里心疼显而易见。

  大约太过着急,他忽猛烈咳嗽起来,侍候仆从立刻端茶顺气,半晌才让他平复下来。

  他病得这样厉害,却依旧温和诚恳,处处为别人考虑。望着他虚弱模样,虞灵犀几度启唇,又悻悻闭上,打好腹稿一时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回到将军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刚弯腰钻出马车,便见一柄暗青油伞横斜过来,为她遮挡住了头顶斜飞雨丝。

  虞灵犀提裙抬头,对上宁殷浸润着雨光眸子。

  她抿了抿唇,而后踩着脚凳跃下,躲入了胡桃撑起纸伞之下。

  那股清淡女儿香仅在宁殷伞下短暂驻留,便溜得干干净净,风一吹,了然无痕。

  虞灵犀没有回头看宁殷神情,只知他大概在雨里站了很久。

  她不会伤害宁殷泄愤,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否则尝到了甜头,下次他只会变本加厉。

  宁殷只说不会杀她。

  可宁殷不知道,将欺骗和利用手段用在对他好人身上,本身就是诛心之痛。

  这些,都要他自己慢慢想明白。

  哪怕是想明白那么一丁点儿,这场豪赌就有了一线渺茫微光,可以支撑她坚定地按照计划走下去。

  连着数日潮湿,总算雨停了。

  空气恢复了舒爽干燥,是个难得晴朗天气。

  东宫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大动作之前宁静。

  虞灵犀有了片刻喘息,猜想缓了这几日,小疯子极端心性应该平静下来了。

  大概,应该,或许……能和他好好谈谈。

  便索性屏退侍婢,去了一趟后院。

  刚转过游廊,便见一袭暗色武袍宁殷站在阶前,正负手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院中一株花期繁盛玉兰树。

  白玉兰开在他头顶,落在他脚下,如云似雪,将岑寂少年框入天然画中。

  一时间,虞灵犀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瘸了一条腿摄政王也曾这样站在花树下。

  树下埋着厚重鲜血,滋养一树粉霞灿然。

  虞灵犀定了定神,放轻脚步朝他走去。

  宁殷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淡淡道:“小姐又肯理我了?”

  果然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又冷又呛。

  唔,真是前世熟悉口吻。

  只不过,面前少年比前世摄政王而言,到底差了点道行。

  “在看什么?”虞灵犀在他身边站定,玉兰花香沁人心扉,干干净净。

  宁殷勾着没有温度笑意:“看戏。”

  虞灵犀狐疑,顺着他视线望去,登时无言。

  哪里是戏?

  分明是一条儿臂粗黑蛇蛰伏在花丛中,仰首吐信,准备猎杀一只毫不知情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