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_敬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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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那天并不是一直都很顺意。

  简幸后来坐到了旁边石阶上,她低着头,马尾垂到脸侧遮挡了徐正清的视线。

  也为她的心虚和欺骗蒙上了一层遮羞布。

  太阳把她的头顶和后颈晒得发烫,她感受到心跳渐渐平稳,才缓缓直起身跟徐正清说谢谢。

  只可惜太阳太大,她扭头的时候刚好迎上光,眼睛无法睁开,只能眯着眼。

  她没能看清徐正清的脸,徐正清大概也觉得她表情很丑。

  其实在这段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心动里,简幸很少遗憾什么,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年少的一段过往,未来也许某一天,她就能轻描淡写用两个字“算了”概括掉。

  可是这天的阳光,还是成了她这个夏天,遗憾的开端。

  七号八号高考,和中因为用做考点,学校不得不给学生放两天假。

  早上九点,简幸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打开了一张语文试卷,十一点半,手机闹铃响起,她收了试卷。

  扭头才发现吕诚和简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简茹就在院子里,不知道在蹲着摆弄什么东西。

  简幸看了眼桌子一角的手机,大脑空白了一瞬。

  紧跟着,简茹喊了一嗓子:“手机响了!看看怎么回事!”

  简幸僵在了椅子上。

  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抓起手机,她本想放进兜里,犹豫了一下又想放进抽屉,抽屉开了一半又觉得不行。

  像一只无头苍蝇,处处碰壁。

  慌乱中,简幸起身,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屋里“砰”的一声响仿佛敲在了她的神经上。

  她看着倒地的椅子,手机攥得死死的。

  简幸比谁都清楚这屋里并没有什么百分百安全的地方,但她必须留下这个手机。

  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就在这时,吕诚说话了:“没什么,闹铃好像是,已经关了。”

  简幸目光还在倒地的椅子上,她手用力得几乎麻木,每一寸肌肤都紧绷得发疼,但她又放松不下来。

  房门被吕诚敲响,“什么倒了?砸到自己了吗?”

  简幸缓缓抬起视线,隔着房门,她仿佛看到了吕诚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表情。

  这一刻,简幸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简茹说得没错,她不是什么乖孩子。

  她的离经叛道在骨子里。

  院子里简茹又喊:“多大人了,又毛手毛脚把什么砸了?蠢死算了!”

  简幸还是盯着椅子,几秒后,她抬脚把脚压在了椅子下面,然后面无表情说了句:“没事,椅子倒了。”

  吕诚忙问:“砸到了没啊?”

  简幸说:“没事,不严重。”

  话落,吕诚没再无味询问,而是直接推门进来。

  他一眼看到地上的椅子,想也没想地走过去扶椅子,看到简幸的脚皱眉问:“真没事吗?”

  他问着顺势抬头,目光落在简幸手里的手机上,愣住。

  简幸没动,她垂眸,看着吕诚盯着她手里的手机。

  没一会儿,吕诚移开了眼睛。

  他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扶起了椅子,一边把椅子搬回原处一边不看简幸一眼地说:“下次注意点。”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简幸却倔强地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她想知道吕诚是不是真的要站在她身边的。

  而不是想要靠装不知道推卸所有的责任。

  她不想吕诚像应付简茹那样应付她。

  她唤了一声:“爸。”

  沉默。

  沉默了几秒。

  “你姥姥让你留着,你就留着吧。”说完,吕诚开门走了。

  简幸愣在了原地。

  姥姥……什么时候知道她有手机的?

  门外,吕诚没立刻拐去厨房继续做饭,而是扭头看了眼堂屋供奉的菩萨。

  白瓷质地,黑眼点红唇,眉眼尽是慈善。

  都说佛善可渡苍生,只可惜苦怨难平意也难成。

  人间的坎坷哪里是神明能插手的。

  高考不过两天,三年匆匆,回头的时候除了一鼻子油墨水味儿好像什么也没有。

  彻底送走高三,高二就顺理成章接过了“毕业生”的头衔,简幸也成了这个学校的老人。

  六月下旬,高考分数线公布,文科一本573,理科一本562,北航录取线660,南航649。

  而上一次考试,整个过渡班超过660的只有不到十个人,简幸排在年级二十,648。

  按理说,是不该拿平时的考试分数和高考比的,毕竟他们才高一,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秤砣的重量与高几没关系。

  “行了,分数线该看的也都看,各大学校的分数线该出也都出了,”周奇站在讲台上说,“你们都大了,有些话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有数——陈博予,笑那么开心?考几分啊?就你这还想去中南,你不如做梦来得实际。”

  “哎呀,我不就上次没考好吗?您都快惦记我一学期了。”陈博予反驳。

  周奇说:“我恨不得惦记你一辈子。”

  “也行,让你惦记。”陈博予嬉皮笑脸。

  周奇隔空点了点他以示警告,然后唤了声徐正清的名字:“徐正清,稳住啊。”

  徐正清“哎”了一声。

  之后周奇没再多说,反正距离他们还有两年时间,现在谈什么都有点为时过早。

  但是大家都对彼此的报考目标很感兴趣,林佳目标一直是南方,她好奇地问简幸:“你想学什么专业啊?好像都没听你提过。”

  简幸笑了笑,好一会儿才有点不太自然地说:“我可能会选汉语言文学专业吧。”

  “诶?理科?选这个?”林佳惊。

  简幸表情也有点无奈,“也可能选传媒编导,或者新闻。”

  “都是文科诶,”林佳问,“那你当初怎么不选文啊。”

  简幸趴在走廊的护栏上,盯着远方成团的云看,那云特别像医院里的白色被子。

  “以前没想好,”简幸说,“最近发现自己对这些很感兴趣。”

  “也很好啊其实,”林佳说,“其实仔细看看,你还挺有这一块的气质,看着神神秘秘的。诶,那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书啊?”

  以前没什么机会,后来才……

  但是简幸也点头了,“挺喜欢的。”

  “那回头我给你要个书单,绝对都是好书推荐。”林佳说。

  “谁的啊?”简幸好奇问。

  林佳说:“班长的。”

  简幸愣了下,“谁?”

  “徐正清啊,”林佳说,“他就挺喜欢看书的,徐班是他舅舅你知道吧?他从小就在和中混着长大的,徐班办公室的书他基本看了一遍,初中每次阅读小会上他都能搬出来两本名著,反正听上去都挺高级的。”

  简幸想了想刚刚林佳说的那句话,犹豫着问:“你是要去找徐正清要吗?”

  “怎么可能,”林佳说,“你问他他自己都答不上来,你别管了,反正我能给你搞来。”

  林佳没让简幸管,简幸就真的没管,主要是也确实不知道该从哪管。

  过了一个周末,林佳忽然给简幸一个书单,上面密密麻麻几十本书,有一部分简幸看到书名有点印象。

  在新华书店见过。

  简幸随口问:“这么多,你找谁要的啊?”

  “嘿嘿,我以前一个同学,她姐姐比我们高一届,学编剧的,上学期艺考前她姐姐找她要了徐正清的书单,你上次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

  简幸:“哦,谢谢你啊林佳。”

  “客气,慢慢看啊。”

  简幸点头。

  或许是因为书单并不是直接从徐正清那儿要的,简幸拿到的时候心里压力没那么大,频繁跑新华书店的时候也没那么心虚。

  七月初,高一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如约而至,两天半考完,暑假正式开始。

  陈烟白早半个月就放假了,她在人民路一家饰品店做导购,早晚班倒着来。

  简幸偶尔会趁着简茹和吕诚不在家出去陪陈烟白吃饭,然后再悄无声息地回家。

  七月中旬,期末成绩下达,大家去学校拿成绩单的同时也领了一堆暑假作业。

  林佳全程唉声叹气:“服了,不如不放假,我还准备下个月出去玩呢,看来玩也要带着作业了。”

  简幸说:“没事,白天玩,晚上写。”

  林佳趴在桌子上感叹:“简幸,你脾气真好啊。”

  简幸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今天来就是拿个成绩单和作业,结束以后大家就可以散了。

  别人赶着回家,简幸却溜达去了书店。

  她不确定这个时候书店开没开门,就是想过去确认一下。

  意料之中,没开。

  简幸只能折返回家。

  她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借书不可,只是这里的书可以记随笔,可以……在徐正清的笔迹旁边留下痕迹。

  她想不到除了这样,她还能怎样和徐正清产生联系。

  回到家,简茹和吕诚还没出去,天气热了以后他们就只在傍晚出去了。

  简幸先回了自己屋,没多久简茹过来要成绩单,看到以后还算满意地点头说:“那就再玩两天,下周一去补课,我已经给你交过钱了,就在你们学校西门。”

  简幸抿了抿唇,坐在桌子前没说话。

  简茹问:“听到没有?”

  简幸还是没说话。

  简茹眼看着就要发火,简幸低着头,心想那就发吧,干脆吵一架,反正又不是没吵过。

  可就在她正思考如何反驳时,简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扒开了旁边的窗帘。

  在窗帘里面的插口处,一个充电器在那插着。

  简幸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是简茹的怒吼:“这是什么!你屋里怎么会有充电器!”

  简幸张了张嘴,没立刻解释出来。

  简茹没听到回答,扒拉了简幸一下,简幸随着转过身,脸上的冷淡落到简茹眼里成了明晃晃的无视。

  “简幸!你怎么回事!你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简茹喊。

  吕诚被吸引过来,急急忙忙问:“怎么了?”

  简茹狠狠把充电器扔到地上,“你看这什么东西!”

  吕诚看了充电器一眼,又看了简幸一眼,几秒后说:“这是我买的。”

  简茹愣了一下,“什么?”

  吕诚说:“你前段时间不是说充电器接触不良吗?我新买的,上午我在这屋看看是插口的问题还是线的问题,就忘了。”

  解释得滴水不漏。

  除了这个充电器已经被摔毁了。

  简茹下不来台,只能铁着脸骂吕诚:“这点小事也能忘!一天天干什么吃的!还花钱买这,买个万能充不就行了吗?”

  夏日炎炎,简幸被简茹吵得耳边嗡嗡响,她有些烦躁地拧眉,太阳穴直有火气逼上。

  就在她抬头准备说点什么时,在简茹看不到的地方,吕诚小幅度地朝她摇了摇头。

  他已经挨了半辈子骂,早就习惯了,实在没必要为他出头。

  屋里归于宁静,地上还有充电器划过的痕迹,简幸看着那深深浅浅的划痕,默默掏出手机给补习班老师发了一条短信。

  这手机号,是她一早就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