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良聚_为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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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良聚

  这是在等她那天不是都说清了么,还等她做什么看见他真叫人心慌,恨不得调头就走。可是被一帮人簇拥着,想跑也没有退路。

  她硬着头皮到了檐下,百年挣脱她的手上前打拱,“侄儿给阿叔道喜。”

  他嗯了声,视线仍旧停留在她身上,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她不敢看。稍稍别开脸,正想着应当怎么请安,便听见他低低唤了声阿嫂。她顿了下,心里徒生悲凉。好歹按捺住了,抱拳长揖下去,“学生给夫子道喜。”

  他还了礼,方晦涩道,“阿嫂这会子才到,叫我好等。”

  她有些词穷,潦草的搪塞过去。往门里看看,拿手一比,尴尬道,“我进去找令仪她们。”

  她没有更多的话,自顾自迈进了门槛。他呆站着,万箭穿心一样的感觉。

  弥生立在斗拱下左右看看,下了场雨,园子里人多,把原本好好的王府弄得凌乱狼狈。天井里搭了油布卷棚,高高的撑在那里,底下零零星星有几个亲朋。她细找找,没看见熟人。上了游廊进花厅,里面果然热闹。灯火通明里云鬓华服往来穿梭,各式各样的香料混在一处,简直像个制做胭脂水粉的大作坊。

  正寻摸,恍惚听见有人唤阿嫂。然后几个梳望仙髻的女郎挤过来,个个笑着向她纳福。弥生只认识相彤,其余几个都是生面孔,也不知怎么称呼好。所幸带来的婆子站出来打圆场,“我家殿下才进门不久,和诸位王妃相见不相识,王妃们切勿见怪。”说着一位一位的介绍,“这位是襄城王妃、这位是汉阳敬怀王妃、这位是永安简平王妃”

  弥生平时不太认人,正常来说首尾的能有印象。这次大概因为环境的缘故,仆妇一通指点之后,奇异的一个都没记住。

  相彤大剌剌的笑,“阿嫂怎么来得这样晚新妇子都到了呢”

  弥生不好说自己有意拖延,听说新妇已经到了,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晚得有点出格了。正惶惶,百年在边上解围,“是我临出门时闹了肚子,家家为了照应我才晚到的。”

  这孩子太聪明了弥生眉花眼笑,“对对,是这么回事。”

  有了正当理由,众人也不夹缠了。相彤道,“我们才刚远远看了眼,琅琊王氏果然排场大,新妇带来的陪房足有六十六个。我这会子想呢,将来令仪下嫁庞夫子,不知中宫准备了多少宫人随行。”

  几个妯娌不约而同的露出古怪的笑容,倒来追着弥生问,“阿嫂当初过门领了多少仆婢小子”

  弥生想了半天,“我也不大清楚,据我母亲说是五十二个吧”

  妯娌们长长喏了一声,“同样的百年望族,王家高出那许多去,啧啧。”

  “许是不懂规矩吧”相彤囫囵一笑,“他们族亲有两代没和皇室通婚了,该尊什么礼都忘了。”

  王妃们都是嫁进慕容氏的,虽不在同个屋檐下生活,陪嫁妆奁暗里都有比较。识大体的会先打听行情,她们大婚得早问不明白,二王和谢家的联姻就在前几天。不说旁的,陪人就多出十四个,不是有意攀比是什么

  弥生不在乎那些,有时候神经长得粗,别人都误以为她大度,其实还真是高看了她。她笑了笑,转脸四下打量,“瞧见十一王妃没有”

  相彤摇摇头,“十一王府打发人送了礼金,人没来。说王妃有了身子,在家安心坐胎呢”

  众妯娌也应,“这么些年了,好容易怀上的,委实要仔细些。”

  弥生点头道,“也是,今天天色不好,下这么大的雨。”

  说到这里大家又掩嘴笑,“不知王家陪来的青庐做工怎么样,雨势大,没的漏水,淋坏了新妇子。”

  不交心的人,到一起也就是胡侃瞎聊。弥生随口敷衍着,听她们一句句夹枪带棒的,听多了也硌应。

  过了一会儿礼官叫开席,王妃们都去找自家男人了,留下相彤上来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二兄不在,我们一头坐。”又看了看百年,“你怎么不去找阿兄们看着你家家做什么”

  正说着令仪从另一头过来,虎着脸,看模样不大高兴。弥生招婆子来领百年,吩咐叫看好了大公子,送到几个堂兄那里去。转头问令仪怎么了,令仪摇摇头,牵着她们到食案前落了座。

  弥生和相彤只顾觑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个人处,难免会磕磕碰碰的。只是庞嚣这人聪明面孔笨肚肠,说不来甜言蜜语,也不懂得巴结人。和他在一道,真是憋屈得厉害。”

  弥生明白过来,令仪是嫌庞嚣不会说话。便笑道,“油嘴滑舌有什么好的,庞师兄一板一眼,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你要爱那整天花好稻好的脾气,何不找载清去你开头不是就冲着庞师兄人实在么嘴上说得好有什么用,男人要有担当。我在太学三年多,师兄里没见过比他更靠得住的了。”她慢慢停顿下来,想起庞嚣劝谏夫子时的巧舌如簧,只能说这人的热情全在大业上,有野心有抱负,却未必懂得爱情。

  男人真是不了解女人,女人的心里装不进江山。小小的一方天地,也许仅能容纳一座府邸、一个夫主、几个孩子。令仪已经是幸运的了,庞嚣追求那些的时候不用牺牲她。将来成了亲,他也忌惮她的身份,不会纳太多的妾。弥生思量这些的时候难免哀戚,歪身靠在凭几上,手指拨弄着上面镂空的雕花,长长叹了口气。比起自己来,令仪幸运得让人嫉妒呵。

  相彤坐在一边,忽然探了探身朝外看,“新郎官来敬酒了”

  弥生方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夫子脸上笑着,举着杯子一桌接一桌的感谢宾朋。离她这里越来越近,她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怕令仪和相彤看出端倪,只顾低头抿杯里的梅酿。

  “九兄不大高兴似的。”令仪突然道,“总觉他娶王宓娶得不情不愿。”

  相彤比较后知后觉,茫茫然道,“没有吧,看他不是笑着么”

  “笑着便是快乐的么”令仪撅了撅嘴,“有个词叫强颜欢笑,懂不懂我们在一起七八年,我知道他不高兴的时候爱捏着拳头,你瞧他的左手。”

  弥生抬起眼来,确实是的,他不快乐。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不是他期望的么

  她转过脸看月洞窗外,天幕上模糊缀着几颗星,夏天就是这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怏怏托着腮,“雨停了,又有些闷了。”

  他到底转到了她们这里,三个人站起来回礼。令仪和相彤本来就对王宓有微词,同他说话也丝毫不涉及新妇。弥生想了半天,他给她敬酒的时候,她脱口说了句佳偶天成。不想他手上一顿,眼神如刀锋,霍地划将过来。她端着杯子晕头晕脑,也不知哪里错了,忐忑的瞠大了眼睛。

  慕容琤失望透顶,早就知道她没心没肺,以前是,以后愈发厉害。他该夸她定力好么他大婚,娶了别的女人,她不难过么为什么要说佳偶天成难道她觉得他和王宓能成佳偶分明是一世的怨偶她这么说,究竟是怎样的铁石心肠

  他忽然觉得忍无可忍,那是种不得疏解的刻骨的恨。他惦记她,天天的牵肠挂肚。她却不是,她活得很滋润,根本已经把他忘了。怎么有这样绝情的女人丝毫不念往日旧情他的一腔爱意空付了流水,如今他倒成了撒不开手的人了。他知道症结所在,因为他爱得比她深。两个人相处,陷得深的一方总归是吃亏的。他痛得久了,已经习惯了。平时尚可以克制,可是一旦见到她,就全然超出了他能够忍受的范围。

  他吊着嘴角笑,“借阿嫂的吉言了,佳不佳的,全看造化。”

  令仪和相彤面面相觑,他分明发了火,刀眉笑眼的样儿也叫人害怕。

  “阿嫂且稍待片刻,等我敬完了这一圈酒有事同你商议,到时请借一步说话。”语气还是很平常的,他看了两个阿妹一眼,“留住阿嫂,别叫她走。”

  弥生没想到他这么不避讳,想拒绝,怕态度过激了引人怀疑,只得委婉道,“夫子有话这会儿就说吧,百年掐着时候睡的,耽搁了怕他犯困。况且我家殿下又不在京畿,我得早些回去。”

  她倒爱把她家殿下举在头顶上,他听得刺耳,“在自己兄弟府上怕什么至于百年,可以先打发人送他回去,孩子在人堆里扎久了也闷得慌。”

  弥生再想推诿,他已经旋到另一桌去了。她站在那里,心里七颠八倒乱了方寸。见令仪看她,便打扫了一下喉咙道,“大约是说你二兄的事”想想不对,又踌躇着问,“我说错话了么”

  两个女孩木讷的摇头,“九兄今天古古怪怪的,不晓得他是什么用意。”

  弥生想逃也逃不掉,索性佯装从容,照旧吃她的席面喝她的酒。说真的其实喝得不多,不过酒劲儿可能有点大,两盏下去,脚底下就轻飘飘起来。她扶额张望,本以为他还要应付会儿,她好找个机会辞出去。可是一转眼他又回来了,心平气和的往垂花门外比个手势,正色道,“阿嫂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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