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一零五_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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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一零五

  十二月三十一号,年终结算的日子,难得的一天不对外营业,白天把一年的账单都打出来,装订好,算算净利润,然后晚上大伙儿美颠颠儿地去某饭店吃一顿,听领导们总结总结畅想畅想。今年的这顿饭我吃得是最开心的,昨个儿总行的调查结果下来了,虽然照片在那里摆着,可是那么多人证明我当时喝醉了,又有小李给我当挡箭牌,调查的人最终也没查着什么,我就被说了个酒后行为失当。拿着随调查结果同时下来的薄薄一纸委任书,之前那些愁云惨雾也仿佛疏忽散尽,一下子满目天光了。

  心里轻松了,同事们的敬酒也就没太推辞,喝得不少却痛快。姓王的也没再找我麻烦,甚至跟其他俩行长一起恭喜我升职,并对我提出‘殷切’的希望。我是很烦他,可我还得在这个单位混下去,还要在他手底下干工作,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没这个资本去跟他硬碰硬,只好忍着恶心,假模假样地应付。

  如果不是半路出去上厕所,如果不是遇见金刚金老板,我想,后来的事情大概就会很不一样了。可是,没有如果。我去厕所了,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他了,于是,命运在那一刻忽然转向,头也不回的奔向那些始料不及的劫数。

  当时金老板没有看见我,是我主动找他搭话的。

  为什么呢,因为我当时单纯的愿望。金老板很欣赏也很信任暮雨,他是怕了那些传言才不得不忍痛把暮雨辞掉,而暮雨,他其实是喜欢建筑这个行业的,他愿意花很多时间去学习这方面的知识,那不是为了谋生才不得不为,而是他对那些钢筋、石头、铁架子真有兴趣,看着一个建筑物在他手中成长,从生根地下到巍然耸立,暮雨很有成就感。当然,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既然已经在金老板那里有很好的基础,为什么舍弃不用呢?

  我想当然的觉得,我这边警报解除了,暮雨的麻烦也自然该随之消散掉。于是我拦住了金老板,话里话外跟他说了我单位对照片事件的最后处理结果,本人不仅没事儿了而且升官了,所以整件事都是误会,所以调查的另一个对象肯定也是无辜的,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回去继续正常工作?

  我想得是金老板肯定开心地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发现他表情特别为难。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肯跟我说,说没那么简单,我们单位这边怎么处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为什么啊?”我问。

  金老板东张西望着把我拉到一偏僻的角落,“我跟你说啊安会计,不是我不想让小韩跟我做事,而是……唉,怎么说呢……前些日子,建筑行业年会,咱们市建筑、房地产、装饰装修等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还有给建筑业贷款比较多的几家银行的也在,你们行算是最多的。我们这些小工头都凑过去拉关系。那天到场的是你们周行和王行,当时三大建筑公司的经理们都跟他俩一桌。我过去敬酒时,你们王行忽然拉着我跟我道歉,说他工作方法不科学,不该去我工地上闹,还说扯得我跟林经理都流言满身……我是小角色没人认得,可林经理不一样,听说林经理有流言个个都倍儿好奇,满桌子的人全上来打听……流言这东西不都是越描越黑么,原来没影儿的事儿,现在搞得满城皆知……三大建筑公司本来就争得厉害,那些经理们明面上说说笑笑、推杯换盏的,暗地里更是斗得你死我活,个个睁大眼睛等着挑别人纰漏抓别人的把柄,能找个借口攻击对方谁管他真的假的……林经理的脸色特别难看,都没等散场就先走了……”

  我想此时我的脸色大概只会比那个林经理更差。

  金刚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那个,安会计,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混口饭不容易,小韩是很能干我都比不上,我也舍不得辞他,可是,一来我有家有口的背不起这个黑锅,二来我得罪不起盛安的项目部,我们挂靠盛安,小韩继续在我手下的话,闲话只会越来越多……林经理也不会答应吧……我怕不只我这里,以后小韩在l市别的工地也不能太出挑了,毕竟他再能干也没人想沾上这样的麻烦……我知道别人都是瞎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清白的……我也难办……”

  我气得笑起来,“清白?清白你妹啊!”

  老子喜欢暮雨就不清白了吗?

  不理愣在当场的金刚,我完全压不住自己的火气,攥着拳头几步走回我们单位那个巨大的包间。

  姓王的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不想去管,我只知道,谁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毁掉暮雨在这个城市的坚持、理想和发展的机会。

  我端着酒杯走到王某身边时,大家都以为我是去敬酒的,甚至我把整杯酒泼在他脸上时,他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当我把杯子也扔到他脸上后,他才开始抱头下蹲,而周围人的说笑声也才刚刚停止,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抄起因李行长出去接电话而空下来的凳子照着他的头背猛砸了两下。

  女士们尖叫声四起,离我最近得周行长一把抱住我胳膊,大声地骂:“安然,你干嘛,你疯了?”毕竟他是快五十的人了,哪里拦得住我,我挣脱了之后又照着王某人脑袋砸了几下儿,他抱着头瘫到桌子底下去……本来没这么容易得手,所幸当时喝酒已经喝到了后半场,桌子上没剩几个清醒的,等他们反应过来,再跑过来制住我,足可以让我砸到姓王的头破血流半昏迷了。我记得有人夺了我手里的凳子,有人反剪我的胳膊把我面朝下压倒在铺着大红色厚毯子的地上。眼前是混乱走动的腿、随着被扯掉的桌布扣到地上的盘子、杯、菜汤……有啤酒瓶倒掉,汩汩的白色泡沫和茶色酒浆沿着桌边流淌下来,近在咫尺的干锅茶树菇锅底的酒精燃料还着着火;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女人的喊声,瓷器相撞的脆响,服务员开门关门,打电话的叫救护车……很热闹很和谐。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小李,她跪在地上,一会儿直起身去推推压制住我的人,怒吼着,“你轻点儿,你看不见他都不动了吗?”一会儿趴下来拍拍我的脸,像被人点了单句循环似地不停问我,“安然,你怎么啦?安然,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