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八十三_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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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八十三

  有时候我觉得有个小李也挺好的,她总是什么事情都先知先觉。

  那天她告诉我行里在选人参加省里组织的银行业技术练兵,问我要不要试试。我正愁没有什么成绩可以写在竞聘书上,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要说我的技术在支行里算不上最好的,但也不差,特别是翻打(注:翻打,左手翻传票,右手用电脑小键盘录入传票上的数据,每张传票上有一组数据,共一百组。数据相加结果正确的情况下,时间越短越好)这一项,任谁都要赞我一声手快。比较麻烦的是,一般这种可以露脸的活动参加的人选向来都是主管行长定的,主管行长啊,想着我就塌下眉毛来。主管业务的王行长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这种的事也向来轮不到我,即便我技术再好也没用。这事就是这样,上边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李儿,不是我不上进啊,你也知道,那个谁向来不理睬我的,我恐怕没机会。”

  小李嘴里还叼着我给她的猪肉脯,再次向我伸出手来,洋洋得意地,我一看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马上掏出一大把肉铺、巧克力、威化饼什么的放姑奶奶手里,“您有什么高见?”

  她细细清点手里的零食,“看我的好了……”

  曹姐有时候会摇着头感叹,她说现金区的俩小孩都不是乖巧靠谱儿的主儿,安然是不求上进的颓废,李琳是不管不顾的嚣张。

  小李一直就很得瑟,身上有种让人忽视不了的凌厉。我觉得这种凌厉很大部分源自她的直白,她想说什么想干什么都不会犹豫,她待见谁不待见谁表现得很明显。问她就不怕得罪人吗?人家会拿白眼翻你,“得罪了又怎么样?我已经在最底层了,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还能把我踩哪里去?”

  次日,单位开会,全行的人都在。行长跟大家宣布了省里技术练兵的事,项目总共有三个,翻打,点钞和打字,总行要求各支行派出一到三名技术骨干,先参加总行的甄选,每个项目最后留一个人去参加省里的比赛。王行长念完我们支行参与总行选拨的名单,果然没有我。我还没来得及垂头丧气呢,小李站起来说话了,“我有问题。”她拿着文件,对着会议室三个眼神儿怪异的行长说,“这文件上不是说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择优’推荐吗?我觉得我的技术比名单上的人都好,为什么没有我?”行长们一时没答话,大行长看向旁边主管业务的王行长,全行所有员工都瞪着小李,她特从容的保持她招牌的扬下巴动作,骄傲又无所谓,“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比一下儿,让实力说话……最好是全行的人都来比一下儿,才知道谁技术好。”

  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大行长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当场拍板,次日晚上下班支行内部技术比赛,愿意参加的都可以参加,他亲自当裁判,成绩最好的人去参与总行的角逐。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小李跟我挤挤眼睛,“怎么样?”

  我冲她挑起大拇指,“你够狠!”就她这么一闹,不仅原来名单里的那些人会记恨她,连几个行长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想法。

  “我为了给你争取机会,得罪了一票人,你怎么报答我啊?”小李看着我笑得}人。

  “别这么说嘛,你又不是光给我争取了机会,这不你也有机会了吗?”说得好像对我有多情深意重似的。

  小李冷起脸来,“安然,说话凭良心啊?我有什么机会,我那翻打的技术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别说比赛了,我什么时候及格过?你打慢了打两分半钟,我打快了打四分钟,明天晚上咱支行的比赛根本我就没打算参加……”

  我看着小李的脸色再想想她的话,也是啊,手头的技术向来是她的弱项,难不成她还真是为了我?这不是她作风啊!

  不过,我还是赶紧着赔礼,“是是是,您说的对,是我狗咬吕洞宾了,那您老人家想让我怎么报答呢?”我心想我的零食不都给你了么?

  看我低声下气地,小李也不黑着脸了,甚至扭捏起来。我最怕她这手儿,明明那么彪悍一人,非伪装成羞涩娇柔状,让人忍不住牙酸。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想请韩帅哥吃饭,他跟你关系挺不错的,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还有,你得作陪……”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儿,敢情是冲着暮雨来的,我说我也没这么大魅力呢……

  “李儿,你看我这还不知道能不能选上呢……”我话没说完,小李便把我堵回去了,“选不选得上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只负责给你创造个机会。”

  “韩暮雨他好像有对象了!”我觉得这句我不算说谎。

  “那又怎么样?他不是没结婚呢吗?”小李显得极其不在意。

  我被噎了一下儿,“……李儿,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有什么好?没钱,没房,没车,没背景,穷小子一个……长得好不能当饭吃啊?”我苦口婆心地劝她,不惜大肆打压我家暮雨。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大口吃着冰激凌,却对眼巴巴的看着我的表弟说,这个你不能吃,太甜太凉,吃了会牙疼肚子疼。

  小李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目光瞟过我的脸,沉默半晌,说道:“我乐意,你嫉妒暮雨是吗?”

  我当时差点哼出来,嫉妒个屁?‘暮雨’也是你叫的么?我想我的表情大概很扭曲。

  “安然,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不用这么为难吧?”小李有点不耐烦,“如果不是怕太唐突了,我自己问他也是一样的。”

  “……得,回头我给你问问!”还是我问吧,也能事先有个对策,而且我也不可能就说不帮,想来一般情况下,这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就去吧。”暮雨在电话里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也一起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当然担心,“我怕她缠着你不放。”

  “我就说我有对象了。”暮雨显然对小李不是很了解。

  “唉,她才不管这个呢,那女人任性得很!”

  “……安然,怎么样李会计也算是帮了咱们……一顿饭而已……你定个时间吧,我请她……”

  看暮雨这么无所谓地,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如果这么容易暮雨就能被人给抢走,那……那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吃饭这事儿我处理就行了,你别烦心,”暮雨安慰我说,“你就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信他。

  挂了电话,我对着键盘活动活动手指。其实对于明晚的比赛,我还是有些把握的。翻打这个项目要求快和准,我的速度一直都不慢,准确率也还可以。我一向都觉得,一件事有天赋和没天赋做起来就是不一样,没天赋的人再努力最多只就能把事情做到‘好’,而有天赋的人才能将事情做到‘极致’。

  在快速的敲打声中看着一串串冰蓝色的数字出现、隐没,我想我在打键盘这方面算是有点天赋吧,手指不会纠结、不会分不开、不会软弱无力,每个指头都能协调的掌控着各自的区域,在眼睛看到传票上的数字时,本能地按下对应的数字键。这个过程不能用找的,不能用想的,那都会浪费时间,要的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精准反应。

  这种速度的培养需要时间,但是给了时间也未必就能有速度。

  我们入行考试的时候翻打也是必考的基本功之一,要求三分半钟以内及格,那时我的成绩是两分二十三秒。不说很少有人能在短短一个月的培训中达到我的速度,就算是多数干了多年的前台工作的人也达不到,所以,现在放眼全支行,应该没有一个人敢说在翻打这项上一定能赢过我。

  以前这种比赛轮不到我我也没什么怨言,在这种论资排辈的单位,我的不求上进让我有点逆来顺受。

  现在我希望能有些改变,所以我很重视这次机会。我想我是实力的,只是我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要快,更要准,否则多快都没意义。

  第二天的比赛很热闹,基本除了闹事的小李什么项目都没参加之外,会计管理部的其他人都参加了自己擅长的项目。而其中参加翻打项目的总共有才四个人,除了我和那个原本被内定的同事赵东,还有另外两个‘凑数’的,其中一个跟我关系不错,拍着我的肩膀很无耻地说,“安然,我知道我没你打得快,我就寄希望于你能打错了。”我没理他,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发给我们四个人的传票都是一样的,只打一遍,结果正确且速度最快的就是胜利者。

  看着屏幕上迅速增长而后消失的数字串,我几乎可以在暴雨般的敲击键盘声中听到时间飞快逝去的尖锐响动。

  打完最后一个字。回车。时间定格在两分零三秒。我笑了笑,没问题的话,这应该就是今天最好的成绩了。

  曹姐等我打完了,赶紧着奔过来看。我以为她会赞我两句,结果,她却皱起了眉,“好像结果跟答案不一样。”

  “不可能。”我的第一反应。我不敢说自己每次翻打都百分百正确,但是,如果有错绝对会有感觉。这次我分明打得很顺利,不会错。

  其他三个人也打完了,最快的赵东两分二十,他们的结果都是跟答案一致的。

  我有些蒙,更多的是不能接受。

  而此时王行长已经笑眯眯地把结果拿给大行长过目了。大行长当场宣布成绩,还说了什么其他的,我都没听清。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完全不想承认自己把这个机会弄丢了。虽然结果已经摆在那里,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就,错了呢?

  “等等……”曹姐声音响起,“安然没打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曹姐将我和其他三个人的传票拿到了行长面前。已经有点石化的我听到这句赶紧起死回生凑过去。

  “第87组数,其他三个人的都是10893783620,安然那组是1089378362,显然是印得有问题,把这两个数儿的差额去了,安然的结果也是对的。”曹姐指着传票解释,声如天籁,我差点就想给她个拥抱了,真是我亲姐啊,她算是救了我小命一条,不然我得憋屈死。

  我就说嘛,不可能错,就是点儿背了些。

  事出意外,为了公平,我们又换了传票重新打了一遍。由于刚才被大大的惊吓了一番,这次我有点放不开,打了两分十一秒,不过,还是最快的。

  完事儿我马上给暮雨打电话通报这个好消息,暮雨说他没回家,就在离我们银行不远的地方等我。

  我从单位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有半张脸,阳光斜斜的射过来,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没骑车子,跑到暮雨说的地方时,他正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手机。夕阳将他头发的边缘染成金色,半逆光的眼瞳如水般清亮。

  我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嘿,帅哥!等人哪?”

  暮雨看见我,站了起来,微微弯起嘴角,没说话。

  “等谁呢?”

  他朝我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我乖乖走近了把头递给他揉了几下。

  “怎么想起来等我啊?”我边走边跟他说话,“怕我比赛输了难受想安慰我是不是?”

  暮雨摇头。

  “那就是想我赢了要跟我庆祝一下?”

  那人还是摇头。

  “哎,你这人真是,那你自己说!”我假装不耐烦地瞪他。

  他帮我整了下衬衫的领子,很随意地说,“输了赢了都没关系,那些事儿完了,我就陪你回家。”

  当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因为我急于跟他讲述比赛时发生的那惊险一幕。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会经常想起这个句子。是不是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走完了,我们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等着自己能陪自己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