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归去,天碑一现_我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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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归去,天碑一现

  “后会有期……”

  八方城,第一阎殿中,秦广王慢慢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终于将双目睁开。

  那一瞬间,万千流光从眸底划过。

  一时只听得山呼海啸之声。

  那被他扩张到整个十八层地狱的意识,此刻都如浓云和潮水一般,重新汇聚回来,将他的身躯填满。

  高高的十二旒冠冕,晃动着流光;玄黑色的衮服上滚动着金红的图纹,依旧尊贵无匹;那一双威严的双目,也好像没有任何的变化。

  只有先前空荡荡的左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大得夸张的鬼斧。

  没了先前红日一斩的赫赫威势,就这样安静且死寂地被他握着,唯有那血红的万鬼图纹,还透着残余的狰狞味道……

  跑了!

  分明不过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出其不意地放了一掌翻天印之后,竟然从他手中,全身而退!

  何等的讽刺!

  雾中仙啊,雾中仙!

  这一瞬间,秦广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大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深藏的残暴与嗜血:“不过助得她一时,能逃过我这一掌罢了。我倒要看看,释天造化阵外那元始乱流,她逃不逃得了!”

  后会有期?

  兴许便是真正的后会无期了!

  “哐当”一声沉重的响,秦广王噙着那一分冷笑,终于轻轻一松手,任由鬼斧砸落在地面上……

  这一届鼎争,算是毁了。

  十八层地狱之中,那恐怖的掌影已经散去。

  但地面上那一道广阔得几乎覆盖大半个地狱的掌印,依旧如此触目惊心,无言地昭示着先前那“天外一掌”的威力。

  无数幸存于鼎争的修士,这一刻都是恍惚的。

  他们甚至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原本只是他们对手的那个见愁,怎么就一下变成了“崖山门下”,甚至还直接对战阎君,轰出了那样恐怖的一掌?

  隐约想了个明白的,只有那几个“聪明人”。

  钟兰陵抱琴而立,身形缓缓出现在了那祭坛之上。

  他遥遥望着那早已没了见愁影踪的天边,念及“崖山”二字,却是心有恍惚。

  商6与司马蓝关,则都是死里逃生。

  站在那掌印的最边缘,他们却都是心头苦涩、面色复杂:差一点,就被那一掌击中,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只是顷刻间啊,实力竟然天翻地覆!

  大师姐见愁……

  崖山门下的实力,便是如此地可怖吗?

  两人的目光,都隐约闪烁了起来,心底久久难以平静。

  但此时此刻的祭坛之上,却偏偏有两个人,勉强算得上平静。

  其中一个是张汤。

  两手揣在袖中,一张寡淡且刻薄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仿佛刚才一场战斗都跟他毫无关系。

  尽管是他为见愁伪造了生死簿,引入了枉死城,并且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见愁的秘密和最终的目的,可是……

  他半点也不心虚。

  为官。

  多少都有昧着良心的时候。

  更何况是他这般的酷吏呢?

  良心这东西,张汤是没有的。

  更何况他从头到尾做得毫无破绽,顶多回头把大头鬼小头鬼两只杀了灭口,便查不到他身上了。

  毕竟,挑见愁入鼎争,是秦广王自己做的选择。

  所以此时此刻,张汤只是眸光一低,便将视线转了回来,落回到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厉寒身上,终于将那揣了一路的怀疑,开口道出:“厉公子,我与你之间,是否有些旧仇要算?”

  傅朝生却还看着释天造化阵外,那一道模糊了空间,混淆了时间的乱流……

  元始乱流。

  这一道乱流里的时间流,与外界是不同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见愁遇到的,会是快,还是慢……

  再见,将是何时呢?

  心底隐约有一抹忧虑掠过,但在听见张汤这一道寡淡声音的瞬间,便都轻悄悄地抹去了。

  傅朝生回视张汤,看见了对方眼底毫不收敛的杀意。

  呵。

  不愧是大夏的张廷尉,斩之后到了极域,也挺敏锐。

  竟怀疑起他来了。

  这时候……

  故友见愁,既已离开,那么他们这几个“同伴”当然也就不再是同伴。相互残杀,不是刚好吗?

  幽暗的眼底,浅淡的妖邪之气浮了上来,傅朝生将那袖袍轻轻一甩,只一声笑:“看来,张大人是铁了心要与厉某争这一届的鼎元了……”

  这一瞬间,张汤冷肃的面容上,终于再也找不到半分的温度!

  “刷!”

  袖中成千上万道薄刃银光一闪,已化作一轮弯月,被他持握在手,身化流光,含着凛冽的杀意!

  向着厉寒,或者说——

  向着旧日那一位妖言惑众的“傅国师”去!

  争斗,永无止休。

  十八层地狱上,永远是无尽的惨淡与昏暗。

  十九洲大地上,却正好是一日的清晨。

  天尚未完全放亮,只有东方大地尽头,有一片朝阳的薄红,但苍穹还是一片幽暗的蓝,笼着一片山川与河流。

  深蓝的大海,在着暗昧的微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

  西海广场。

  时辰尚早,来往的修士并不很多,只有借着传送阵赶路的一些人,飞快地行走在广场上,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江源只是一名普通的望江楼弟子,修炼四年多,如今是筑基中期。

  他身形一闪,便从广场边缘一座传送阵中走出。

  若是熟悉西海广场这一片传送阵的人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一座阵法,连通着的乃是中域右三千,明日星海。

  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除了那一座莫名变成了“朝闻道”三字的闻道碑之外,一切都还是他记忆之中的样子。

  这一瞬间,江源差点哭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这一趟明日星海之行,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很快,望江楼三位长老被尽为明日星海新剑皇所戮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十九洲……

  是的。

  不是剑皇,而是新剑皇。

  因为剑皇已经死了。

  就死在江源的眼前。

  他亲眼目睹,那身穿着织金玄袍的男子,旧日的崖山门下,轻轻将深蓝的海光剑一递,便终结了那灰衣老者的性命……

  从此以后,明日星海,只有新剑皇,曲正风!

  “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他们——”

  “明日星海,从此姓曲。”

  “惜命的,莫来搅我局……”

  那一道说不清是儒雅温文,还是冰冷酷烈的声音,又开始在江源的耳边回荡,让他忍不住地心里颤。

  忍不住地,就移步到了伫立在广场中的第四重天碑之下。

  第四重天碑,元婴。

  但凡修炼到这个境界,已经可以被人称作“老怪”了,一则是修炼日久,岁月很长,年纪普遍很大;二则是修为高强,凤毛麟角。

  此刻,第四重天碑第一,早已经换了个名字。

  ——赵卓。

  昆吾,横虚真人座下大弟子。

  只是江源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下滑,落在天碑第二个名字上——曲正风。

  几乎整个十九洲的修士都知道。

  这一座天碑,曾是这一位崖山大弟子或者说二弟子的“绝对领域”,多少元婴期修士,即便修炼到了出窍,也不曾将他从天碑上挤下去。

  直到去年小会时,他叛出崖山,一朝突破……

  天碑上的名字,才换了昆吾“赵卓”。

  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一年而已。

  一年前,小会结束后那一场青峰庵隐界的追寻与试炼,只有白月谷药女6香冷、封魔剑派夏侯赦并五夷宗如花公子平安归来。

  至于无门无派的左流、崖山的大师姐见愁、昆吾真传弟子谢不臣……

  不是音讯全无,便是危在旦夕。

  没有人知道,中途生了什么意外。

  但有人言之凿凿地传:因着门下两位得意弟子出事,崖山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两大巨擘,险些在西海禅宗大打出手。

  与传言相对的,便是崖山昆吾两大宗门间的关系,一下降至了冰点。

  十九洲局势,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现在,只怕还要再添上一个“明日星海新剑皇”曲正风……

  这一刻,江源只感觉到了一种暗潮汹涌。

  只是此时此刻,站在这清冷广场九重天碑下的,只有他一个,知道明日星海剧变的,也只有他一个……

  再没有别人,能看到他面上那隐忧与迷茫的复杂表情。

  海风吹拂而来,江源就这样看了许久,直到感觉身上竟已没有了半点温度,才想起自己要回望江楼,传回三位长老殒身的噩耗,传回曲正风那一句话。

  于是冰冷僵硬的身体一晃,他就要转身。

  可就在他脚步一动,即将离开的那一个刹那……

  第三重、第四重天碑上,竟几乎同时,接连地炸起了一团耀眼的白光,照得整片广场、整片暗蓝的天幕——

  亮如白昼!

  “这是?”

  江源的双眼,被这刺目的光芒照得不大睁得开,直到光芒稍减,才能勉强看清楚天碑上生的变化。

  那竟然是……

  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一瞬间,他两只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再也迈不开半步,面上更是露出了一种惊愕到极致的表情!

  “怎么可能……”

  ……

  一枚炸雷,就这样,在一个如此寂寂的清晨,投落到了西海广场上,投落到了中域左三千,甚至……

  投落到了广袤的十九洲大地。

  让原本就汹涌的暗流,更加汹涌。

  只是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惊世骇俗的“始作俑者”,到底身处何方,又将在何时归来。

  就连“始作俑者”自己,也不知道。

  见愁的意识,已经陷入了一片昏沉中。

  九头鸟说,秦广王乃是极域“规则”产生灵智后的化身,本身就是“规则”。

  即便是其信手一掌,又岂是她能抵挡?

  若非此次一步进阶元婴,且有雾中仙在石珠中留下的“机缘”在,只怕她再有逆风翻盘的本事,也早灰飞烟灭了。

  对掌之时,“翻天印”虽厉害,堪与秦广王一较高下,可见愁本身与秦广王差距太大。

  秦广王可在这一掌之下安然无恙,见愁却不能。

  两掌相撞时的余力,几乎瞬间波及了她,带着她的身体,朝着释天造化阵外、朝着那模糊的乱流、朝着那灰黑的混沌、朝着那无尽黑暗的虚空而去……

  那是一种极其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好像是一不小心,投入了大江之中,人随江流而走,有时坦荡一片平静,有时混乱万千激荡。

  周遭所见,尽是幽暗。

  见愁闭着眼,难以睁开,意识仿佛随着潮汐起伏,只觉好像身处于苍茫群星之间,用那有限的生命,在无限的宇宙中飘荡……

  不知归处。

  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

  完全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不知到底是一弹指,还是千万载。

  她只知道,在或许短暂也或许“漫长”的漂流过后,寂静得没有半点动静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了云气呼啸、闷雷滚动之声……

  有一丝微光,从她微闭的眼缝里,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