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助_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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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助

  于季明德来说,用过最好最顺心的孩子是坎儿和余飞。土匪劫道,情况瞬息万变,这俩厮昨天能伤成这样,还是太笨的缘故。

  要是原来的余飞和坎儿,昨天那种情况下,绝对不会伤成他们这个熊样。

  坎儿可惜了,是叫尹玉钊杀的。

  余飞是因为守胡兰茵守的不力,叫他赶回秦州了。

  按理来说,昨天他从稻生背上跃起之后,城楼上的内侍一看情况有变,就会放箭,这时候稻生就该持龙渊剑飞奔上前,劈开箭雨护住野狐。

  但稻生太笨,不知道拿剑,硬挺挺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护野狐,好在城墙上飞来的只是普通的箭,若是铜弩铁矢,他此时不说走,只怕连命都要丢。

  宝如昨日趁乱而跑,也未看清楚季明德究竟是怎样爬上那两丈高的城墙的。这辈子,宝如还未听说有人能生生爬上城墙。

  昨天在百福殿,她便听几个幸存下来的宫婢们议论纷纷,说季大都督是飞上去的,还有两个幸存的小内侍,确言凿凿说他在城墙下就那么一跳,就跳上去了。

  从下午到二更天,她听了太多太多,更有人说,腾空飞来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将季明德驮起,送到了城楼上。

  不过半日而已,季大都督已经被传成从天而降的神了。

  谣言传的越来越玄乎。宝如自认是他身边第一人,总比别人能知道些靠谱的消息,笑问道:“宫墙那样高,昨儿你究竟是怎么爬上来的?”

  季明德伸了只瘦而修长的手出来,在空中旋了旋:“其实,稻生身体里住着一只大猩猩,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化身成一只大猩猩。”

  宝如再笑,当然不信,因他说的有趣,于是继续听着。

  他又道:“当时眼瞧着我的两个小乖乖在城楼上有难,他顿时化作一只大猩猩,一把将我抱起,一扔……”

  两个,宝如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她肚子里如今也有一个。

  “你就上来了?”她道。

  “不。”季明德摇头,一笑:“他的力气不够,扔到半途时,卡住了。恰好野狐在那儿,他跳起来,用头一顶,像顶只球一样,将我顶上去了。”

  宝如不信:“真的?”

  “假的,讲给孩子听而已。”季明德温温笑道。

  回到海棠馆,季明德漫不经心回头扫了一眼,秋瞳立刻止步在门外,以拳袖手,仍不停的咳着。

  昨日她叫季明德一脚踢到吐血,此时看他一眼,胸中污血还往上不停突突着。

  这人,那么柔声的讲着荒唐的故事,仿佛有两世的耐心,来哄一个女人眉开眼笑。可也会一脚踩在人的胸膛上,震的她五脏六腑俱裂。

  秋瞳如今才知道,为何苦豆儿生的也算漂亮,却从来不曾对这二少爷正眼相看了。这是个恶鬼,不过披了副人的皮囊而已。

  尹玉钊又差人送了信来,叫她探听赵宝如在荣亲王府的一举一动。她当然不敢再给尹玉钊传消息,眼瞅着二少爷进了书房,秋瞳连忙将尹玉钊递来的条子放到了书案上,屏着气溜了出去。

  季明德拉过烛台,点上火,对灯烧了信,轻轻揉起了眉心。

  信很简单,寥寥几言,说宝如在宫里就曾呕吐,晕厥,让秋瞳提醒宝如找郎中替自己诊诊脉。

  长安城遍地是贼,但任是谁,也没有尹玉钊这般难杀。况且,他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待宝如好,而他的目的,似乎也不是那份血谕,或者宝如这个人,那他究竟是为什么呢?

  季明德无声苦笑:不会和李少源一样,也是为了爱吧。

  爱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是世间最难用理智来解决的问题。更何况,昨天他还和宝如单独相处了至少一个时辰……

  季明德不敢再往下想,起身进了卧室。

  宝如自打知道自己有孕之后,便成了一只只会打盹的倦鸟,才不过转眼的功夫,她已经蜷在床上打瞌睡了。

  她身上不过一件白纱质的对襟长裳,绣鞋还在脚上,纱裳大约是叫风撩起的,露出下面墨绿色的洒腿裤来,小屁股绷的圆圆紧紧,两条细腿,交在一处。

  此时天热不好关窗子,他轻轻拉开床屏,自己也躺到了里头。

  季明德白日自来不睡觉的,连着忙了两日,闭上眼睛脑子里皆是昨日的画面。

  昨夜三更,着野狐和稻生两个拉来一模一样高的架子,就像昨天一样,和两个小子在两仪门前试了很多次,想要跃上城楼,却没有有一次成功过。

  两丈是二十尺,便有稻生和野狐相助,他打小儿提气的轻功,二十尺的高度,他跃了许多次,还是跃不上去。

  此时再回想,他仍不相信自己能借助那两个小子,于迎面而来的箭雨中毫发无伤跃上城楼。是否冥冥中真的有神助力,那一跃而起的片刻,果真有不可测的力量,提了他一把?

  在关山中被剁掉脑袋的那个夜晚,随着他一个个斩掉的,血喷扬天,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滚落的脑袋,正在慢慢淡出他的记忆之中。此时躺在床上,季明德渐渐觉得,前世只是一场梦境。

  那个蜷缩在床上,怀抱着陶罐闭眼一口口往外吐着临终之气的宝如的脸,他已有些记不清了,便忆及,心中也不再有那叫他哽噎,抽畜,呕吐都无法吐出的悲伤。

  反而是手起刀落,剁掉李代圣脑袋的那一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无与伦比的快感。就像踩着野狐的脑袋跃上城楼一般,只要他手腕够狠,如今这混乱的朝堂,还有那个王座,终将会在一场又一场的混战之后,属于他。

  届时,他的小季棠,出生便可以做公主。她会睁开她的眼睛,听他讲熊叔叔和爸色一起杀人劫道的故事吧,天知道她的眼睛得有多漂亮?

  季明德觉得自己可以有三辈子的耐心,把两生化成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全讲给季堂听。

  他本是闭着眼睛,薄唇笑弯,两颊勾出动人的酒窝来。

  忽而觉得眉心有些痒,睁开眼睛,恰是宝如圆潞潞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正在望着他。

  季明德将她揽了过来,柔声道:“既困,咱们一起睡会儿?”

  怀孕便有一点不好,暖暖甜甜的小媳妇儿怀里搂着,他却至少至八个月的功夫,不敢造次了。

  偏宝如无意识,不知道一个男人在将自己叔父的脑袋砍掉,当球踢过之后,满腔的躁动无处可泄,一燃即起,犹还在他胸膛上无意识的划着圈圈:“今日你可曾见过尹玉钊,他可还好?”

  她手顿了顿,季明德捏过来,揉着她继续划着圈儿:“我出宫时,他也出宫,跟齐国公回家了,你为何有此一问?”

  宝如咬了咬唇,道:“他是为了给我找郎中,擅离职守,才叫李代圣有机可趁,抓了皇帝的。齐国公二十万人无声无息前来勤王,昨天本该杀了爹,一举夺下辅政大臣一职,可尹玉钊做了错事,我怕齐国公不会放过他。”

  季明德攥着宝如手的那只手明显一紧:“我听说,他昨天将你关在城墙下的小屋子里,整整一个时辰,那屋子里我也进去过,无窗户,不通风,又热又闷……”

  她怀着身孕,他不好检视,但直觉以尹玉钊那样四十岁的老妇都能下手的人,怕他昨天要对宝如不利,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会昏厥?

  会不会,宝如就是叫他强行关在那屋子里,并且侵犯过,才会晕厥?

  “你捏痛我了。”回过神来,季明德松了手。

  宝如一只手叫他捏出明显的青痕来。她道:“你想那去了。昨儿若非尹玉钊,我就得和命妇们挤在偏殿里,也许早叫人踩死了也不定。他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她疾然转身,留给他个瘦瘦窄窄的背。

  阳光穿过床屏,细细缕缕洒在她圆圆的小屁股上,季明德心说怪了,她便生气的时候,那点圆圆的小屁股亦可爱无比。

  “他说,他非是我姨娘的异母弟弟,而是她自己生的孩子。”默了许久,宝如将尹玉钊讲给自己的那些话,讲给季明德听,讲完,又道:“所以,他也不过个可怜人罢了。”

  季明德两只漆黑的瞳仁停在眶中,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的,躺着。

  *

  当初,季明德是在秦州接手的同罗绮。自他接手之后,因手下皆是少年,无人辱那妇人,一路上余飞和坎儿几个还待她颇好,她闲来也与他们聊几句。

  她确实曾说过,自己此生便死,也决计不要见齐国公尹继业。

  贼若走空,不如去庙里当和尚。土匪要行起善来,离死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秦州道上的匪,也是讲声誉的。季明德既接了这趟差,就得把人给送到凉州都督府。所以在同罗绮一遍遍恳求他放了自己时,他才会无动于衷。

  那个妇人,确实和宝如生的挺像,但比之宝如的憨稚,又别有一种成熟风韵。她就像个从容不迫的长姐,或者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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