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_坤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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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竟是沈芷衣以手支颐笑盈盈地望着姜雪宁,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头也不回地对身边的宫女道:“你看,她把宫里的东西踩碎了,连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好镇定好平静哦……”

  其他人:“……”

  等一下,这种半点没有责怪甚至透出一点欣赏与迷醉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姜雪宁:“……”

  当做没有听到好了,没有关系,我还可以继续作!

  苏尚仪听了沈芷衣的话,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自家公主对眼前这姑娘的喜欢,原本的怒气一下就平息了下去,重新放平了气,叫人再取一把尺来,对姜雪宁道:“还请二姑娘重新迈步。”

  姜雪宁再迈步。

  这一次倒没再踩着尺,只是那步伐迈出去顶多有半尺,显得随意极了,与苏尚仪最初说的“一尺为最佳”相去甚远。

  沈芷衣见了,轻轻叹息了一声,捧着脸赞叹起来;“古时诗人形容美人娇态,说‘弱柳扶风’‘莲步轻移’,我还不信,想那女儿家步子迈得小了多少显出几分畏缩来,未必好看。可见了宁宁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人小步一迈,会这样好看……”

  其他人已经完全搞不懂这什么情况了!

  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眼神儿?!

  这明摆着就是没把苏尚仪的话放在耳边,十分懈怠啊,怎么到了她的口中又给夸了个天花乱坠?!

  姜雪宁听后,脚底下一个没站稳就颤了颤,差点滑倒。

  沈芷衣把双掌合在了自己胸前,笑得两弯月牙似的眼底满是柔软而宽容的光芒,只道:“看,连差点滑倒都能面不改色,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

  姜雪宁才方惊魂未定地站好,闻言心头一颤,眼皮一跳,这回是真的一没留神,左脚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一下,瞬间没站稳,跪到了地上去!

  还好及时用手掌撑了一下不太疼。

  沈芷衣见状立刻就从座中起身来,竟直接走到她身边来将她扶起,一脸心疼模样:“你怎这样不小心?没摔疼吧?”

  姜雪宁软着腿起了身,已是去了半条命般,颤巍巍地道:“臣女自小于乡野间长大,实在没学过宫中规矩,又懒惰愚笨,这宫中的礼仪实在学不来,恐怕辜负长公主厚爱。留在此地也不过丢人现眼,还请长公主遣了臣女离宫,臣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为公主伴读。”

  “你胡说什么呀!”

  沈芷衣已挽住了她的手,神情间有一种自然的亲密。

  “上回重阳宴上你给本公主画了个落樱妆,本公主很喜欢,宫里面旁人见了都纷纷效仿。本公主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这宫中礼仪,你若学不成也没什么干系,本公主罩着你便是。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本公主为了让你进宫,花了多大力气!”

  姜雪宁眼皮又是一跳,一种熟悉的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果然,沈芷衣露出了一个稍显委屈的神情,却凑上来,看着有些可怜,但言语之间完全是与燕临一般无二的邀功意味儿:“最开始燕临虽托了本公主添你名字,本公主也的确想你进宫。可伴读的擢选要按着礼部拟定的规矩来,名字一开始没呈上来的不能当伴读。本公主找到礼部那些个老头儿,磨了好久才让他们同意呢!怎么样,我对你好吧,你高兴吗?”

  姜雪宁:“……”

  果然,搞我进宫这件事,你也有一份啊!

  姜雪宁一张脸已是木然,回望着沈芷衣那明艳的脸庞,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十分得体的回答:“长公主殿下对臣女太好了,臣女实在太高兴了。”

  实在是——

  太、他、喵、的、高、兴、了!

  第26章一计不成

  没有任何正常人能扛得住乐阳长公主这种完全枉顾事实的闭眼瞎吹,更不用说是姜雪宁这种有着前世心理阴影的。

  但还好,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沈芷衣才在这里坐了没一会儿,外头便有宫人来找,说太后娘娘请她过去说话解闷儿,沈芷衣只好依依不舍地去了。

  临去前,还拉着姜雪宁的手道:“反正本公主喜欢你,在宫中这几天若有什么事情,尽管跟仰止斋的宫女说了,她们会来报我。母后那边找,我这就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姜雪宁于是松了一口气,目送沈芷衣离开。

  最终这一天,以她跟着尽心尽力、耐心无比的苏尚仪“勉强”学完了宫廷礼仪而告终——

  没办法。

  装起来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姜雪宁回想了一下沈芷衣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连“你若学不成也没什么关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一计不成,得要换一计了。

  只是她也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来,所以一直熬到天色渐渐晚了,才像是被苏尚仪渐渐教会了一般,动作开始流畅起来,也慢慢符合了苏尚仪严苛的标准。

  末了,苏尚仪难得露出一片欣慰之色,只看着她,又指着她对众人道:“由此可见,天分再差也没关系。自古俗语便有言,‘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只要肯努力,世上很多难事还是能克服的。姜二姑娘今日做得很不错,你等当以她为镜鉴。”

  姜雪宁:“……”

  其他人心底都在腹诽这要能当“镜鉴”大家都别进宫了,不过嘴上却是齐齐道:“是,谢苏尚仪指点。”

  苏尚仪这才叫她们散了,自带着那三名尚仪局的女官离开。

  这深秋的天气,姜雪宁出了一身的汗,见人一走,顿时懒得再跟谁打一句招呼,立刻就回了自己的屋里,请仰止斋的宫女为自己准备沐浴的香汤。

  其他人却要落在后面一些。

  内阁大学士陈云缙家的小姐陈淑仪便和姚惜走在萧姝的身边。

  她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姚惜后,目光微微一闪,才淡淡地对萧姝开了口道:“我与长公主殿下虽见得不多,却极少见她对谁这般好过。这姜家二姑娘也不过就是为她上了个妆而已吧,怎值得公主对她这般?”

  陈淑仪那边没去清远伯府,自然不知道。

  可萧姝却是全程在场的。

  她手里把玩着一柄精致的香扇,低眉敛目间只笑了一声,倒不像是陈淑仪这般隐隐有些忌惮,反而显得很随意:“若仅仅是上了个妆当然不至于此,要紧的是当时说的那番话。这种话,淑仪,你我是这辈子都说不出来的。”

  陈淑仪若有所思。

  因大家都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聚到一起,又是头一天进宫,到得晚间,大家都梳洗用膳完毕,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便叫着在仰止斋单独给众人读书、喝茶用的流水阁里聚了起来。

  姜雪宁本来没什么兴趣。

  要知道这帮人上一世就不聊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左右都是那些香粉啊,头面啊,撑死了聊聊外面的英年才俊,实在没什么新意。

  可架不住现在大家都觉得她厉害。

  谁叫她在乐阳长公主那边面子大呢?

  今天学礼仪时的情形,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心底虽然都觉得她这后门开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可表面上对她还要更加友善,虽都是世家小姐,不至于到“巴结”这个地步,但言语间都十分温和,连尤月见了她都收起了先前那种敌视的眼神,从唇边挤出一抹笑容来。

  所以她是被方妙等几个人拉过去的。

  一张圆桌旁坐了六七个人,剩下的则有几个散坐在靠窗的炕上,正相互说着话,间或拿起盘子里准备好的蜜饯、干果来吃。

  周宝樱更是一头扎进了吃食里,谁来也不抬头。

  倒是萧姝似乎格外对姜雪宁另眼相看,见她进来,又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笑:“姜家妹妹这一天可算是把风头出大了。”

  姜雪宁累得狠了,只能扯扯嘴角笑,做出一副尴尬的模样,仿佛不知道该回什么,只道:“萧姐姐说笑了。”

  萧姝见她始终没有与谁攀谈的意思,便也不好再借着话与她深谈,干脆转头去找别人说话。

  大家都忍不住抱怨今天的女官。

  那姚蓉蓉颇有些畏缩地坐在角落里,一张脸涨得通红:“自小家里就没怎么教过这些东西,我学起来实在是太慢了。还好有姜家姐姐,跟我差不多。不然我今天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窒。

  该说这姑娘傻还是特别傻呢?

  这种话你自己心里知道就是了,怎么还宣之于口?

  屋内忽然就安静了片刻。

  尤月嗑了个瓜子,虽然神情不敢做得太明显,但眼底又流露出看戏的兴趣来。

  姚蓉蓉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想起今日姜雪宁在公主面前的面子,顿时瑟缩了一下,忙向姜雪宁道歉:“我、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姜雪宁:“……”

  倒是不生气,只觉得她可怜。

  她上一世跟姚蓉蓉也没什么交集,更无意为难她,只随意地笑笑道:“没关系,我本来也笨,实在学不大会。只是苏尚仪也太负责了些,一遍一遍地来,想不学会都难了。”

  樊宜兰倒是心善,原本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诗集在手中翻看,这时大约是见姚蓉蓉窘迫,便插了句话,道:“宫中礼仪似乎是学两日吧?可一开始宫里说叫我们第一次入宫要待上三日。听说最后那一日是要先生们出题来考我们,看看大家的学识如何,以此来定往后讲学的内容与深浅。只是不知,届时是哪位先生来考……”

  还能有谁?

  谢居安呗。

  姜雪宁心底冷笑了一声。

  果然,先前很是寡言少语的陈淑仪回答道:“该是少师谢大人。如今宫中的经筵日讲都是他在主持,且学识过人,这一回又要教我等学琴、读书,其他先生唯他马首是瞻。我入宫时父亲便叮嘱过了,说此次入宫并非就等于能为公主伴读了,除却学礼仪之外,还要学识能过得先生们这一关。太好倒无所谓,若是太差,留在公主伴读先生不好安排讲学,讲得深了听不懂,讲得慢了拖累长公主殿下。所以第三日的考校也是用来选人的。届时若不合适,同样会被先生劝退。”

  ——这就是姜雪宁准备换的第二计了。

  礼仪这一关因为苏尚仪和乐阳长公主的变化,眼见着是她无论如何装傻,便是躺在地上都能过了,自然也就绝了因为礼仪学不会而被劝离宫的可能。

  但乐阳长公主不可能搞得定谢危!

  只要她能在第三日的考校中突破自己的底线,交白卷或者瞎写一通,必然触怒从不在这方面放低要求的谢危或者其他先生,那么因为学识不佳被劝回宫,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说起谢危,这帮世家小姐们忽然就激动了几分。

  有一个道:“不会真是谢先生亲自来吧?”

  尤月打趣了一句:“你脸红干什么?”

  那啐了她一口,把脸捂住,道:“你若哪天见过了,也会脸红的!”

  姚蓉蓉又怯生生地接话:“我在家中也听父亲提过谢先生好多次,不过都说谢先生再有得四年,便要到而立了,却一直是孤身一人,也不谈婚论嫁,可实在是太奇怪了。”

  方妙顿时抬起头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姚蓉蓉轻轻“啊”了一声。

  方妙又低头去排桌上那几枚铜板,似乎想要算什么东西,只道:“京中大都知道谢先生虽出身儒家,近年些来却潜心于佛老之学,每年都要空出两月来,去悬空寺和三清观斋戒暂住,与人讲经论道,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不成家不值得稀罕。”

  不近女色?

  提到这个,姜雪宁忍不住要想起上一世的难堪。

  这一时心里面种种恶毒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说什么清心寡欲,可人在高位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保不齐是哪儿不行呢!

  众人正自打闹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