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一章:破幻_神国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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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一章:破幻

  劫龙在海水中扭动着身躯,浪潮中,它们时而抛起时而下坠,盾鳞激起的湍流搅动着海水,也将这艘庞大如小山般的楼船震得旋转摇晃。

  楼船上的修士们各有动作,他们有的以飞剑透门而出直刺海水,有的立刻静心打坐封闭五官,让神识进入空冥之态,不受歌声干扰。而船头两侧,船员就位,铜制身管的火炮内,铁弹自药室内爆射而出,喷薄着火焰冲向了水中。

  但哪怕是炮火发射的巨响依旧无法盖住劫龙群的呜咽般的歌声。

  歌声在一瞬间围绕了这座巨船,将梦魇笼罩在了上面。

  宁长久的剑气砸入了水中,顷刻撕碎了一头劫龙的身躯,直接将其斩成了两半,血水在海水中花一样盛开。

  他屏气凝神,灵脉流转为墨雨翻盆式,剑气瀑布般泻入海水之中。

  也是同时,他的意识恍惚了一下。

  他的身边,陆嫁嫁不见了踪影!

  “嫁嫁!”宁长久片刻失神,惊呼出声,猛地伸出手抓向了身侧。

  “你做什么?”陆嫁嫁的斥责声立刻响起。

  宁长久一愣,陆嫁嫁哪有消失,分明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此刻她浑身散发着剑意,握剑的右手被自己抓在了手中。

  浪头迎面打来。

  “小心!”陆嫁嫁拦在了他的身前,剑气横抹而过。

  宁长久再次生出了错觉,那个浪头在自己眼中不再是浪头,而是狂雷般舞动着九首的凶神九婴!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错觉,但他又可以分明地看到九婴巨蟒般的躯体上震动的鳞甲。

  自从修罗神录修成之后,他的精神力已经晋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怎么还会被这些海兽营造的幻想所迷?

  但无论是幻想还是真实,那扑面而来的便是他的敌人。

  宁长久催动修罗神录,集中精神。

  他手中的剑开始激荡,剑气化作光流,迎面披向了前方。

  眼前的景物炸开,几十丈的剑气吞吐而出,‘九婴’被剑气洗过,九颗头颅西瓜般炸开,飞溅而来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海水。

  铮!

  九婴炸开瞬间,他的剑鞘上,所有的水都被震圆成了珠。

  宁长久识海激荡,心生感应,猛地抓住了中央的那抹金光。

  识海中的金色莲花盛放,那些象征着魂魄的花瓣像是一根根铁钉,将精神意志钉在原地。

  轰!

  眼前景色一变。

  他依旧立在船头,寒风卷雪扑面,劫龙的身影在海水中翻腾,歌声不休。

  他转过头,陆嫁嫁正神色地专注地看着天空,斩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

  宁长久神色一震,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杀妖啊。”陆嫁嫁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剑?”

  宁长久知道,此刻要么是她在幻象里,要么是自己在幻象里。

  修罗神录的金莲不停转动,将他的精神钉在原地,他确信被入侵的并非自己。

  思绪间,陆嫁嫁神色专注,一道剑气斩去,撞入了灰蒙蒙的天空里,不见了踪影。

  “嫁嫁!”宁长久立刻喝止了她。

  “怎么了?”

  “你可能并不相信,你被幻境迷失了。”宁长久认真道。

  陆嫁嫁同样坚定,道:“我已修至紫庭七楼,怎么可能被它们迷失?这些海龙撑死不过是长命境的妖物,不过是数量多了一些,倒是你,修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道法,把心给修乱了!”

  听着陆嫁嫁的熟悉的训斥之声,宁长久一瞬间也怀疑到底谁才是对的。

  歌声里,一头劫龙从翻腾的白水中蟒蛇般扬起了头颅。

  宁长久弹剑出鞘,剑嗡然一震,钉住了那头劫龙的身体,血洞炸开,劫龙哭啸着坠落,鞭子般砸回海水里。

  陆嫁嫁蛾眉蹙起,不解道:“你对着天空出什么剑?有力没处使?”

  “我刚刚杀了头劫龙!”宁长久坚定道。

  “你说什么胡话?”陆嫁嫁觉得他堕入了幻境里。

  宁长久问道:“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陆嫁嫁道:“我一直都相信你,但这次肯定是你心志不坚。”

  “为什么?”宁长久不解。

  “我自幼随师父学剑,道心坚忍,道侣也唯你一人,自然稳当,而你脚踏两只船,哪里站得稳?”陆嫁嫁清美绝俗的容颜上闪过了一丝晕恼之色,她哪怕再大度,对于情爱当然是希望专一的。

  宁长久心中愧疚,强自辩解道:“我是你师父,徒儿,夫君,分出去一个不还有两个么?”

  “你这是幻境壮人胆?”陆嫁嫁恼羞成怒:“信不信我给你来一剑?”

  宁长久道:“总之相信……”

  话音未落,宁长久望向了船头那边,瞳孔微缩。

  船头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海魔般的身影。

  那个海魔半透明的身体泛着灰色,它下面的一只手提着一柄海底打捞出的古刀,肩膀上正常的手臂则握着一支海螺,它按着海螺,卖力地吹奏着,海螺声混杂在劫龙之中,低徊悠扬,带着震人心魄的妖力。

  而他的背后,海藻织成的衣裳高高鼓起,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即将破衣而出。

  在他出现的刹那,他手中的古刀便挥动了,灰色的刀身划过绝妙的弧线,船头便操控着火炮的人头颅瞬间飞离身体,坠入海水之中。

  接着,杀戮的灰线划破大雪和落下的雨水,带着死亡的意味缭乱地切了过来。

  宁长久持剑扑去之时,第二个,第三个头颅已经当头飞起。

  “你去做什么?”陆嫁嫁神色震惊,她分明看到了宁长久挥剑斩向了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

  宁长久没有时间解释,他的剑在空中精准地截住了灰线,使其再难寸进,铁剑亮起了剑火,将对方刀刃上的血水瞬间蒸尽,然后带着狂暴的剑意压了回去。

  海魔背后的衣衫撕裂,几条海葵般的触手扭曲着缠绕了过来。

  宁长久一剑抵着海魔的古刀,另一只手夹住了一片雪,如握着符箓一甩,带着一个“封”字打向了怪物的头颅。

  海魔神色微变。

  这一记封魔之术很是寻常,是仙家术士入门所学之物,但宁长久靠着自身的道境,使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海魔没有理会,他按着手中的海螺,吹奏之声愈烈。

  符箓砸到他的左脸上,火光一闪即灭,脸颊上血肉被炸飞,一片焦黑,但很快,崭新的鳞片便覆盖了上去。

  它也觉得古怪,为何自己将这摄魂螺吹到了极致,依旧无法动摇他的心境。

  海葵般的触手已经贴近了宁长久,雪亮的剑光里,铁剑与古刀交击撞鸣着,那些逼来的海葵被不停地斩碎,然后重生,喋喋不休地压来。

  但饶是如此,宁长久靠着境界和剑意的压制,在三个呼吸之间便把它逼回了船头。

  可是这一幕在陆嫁嫁的眼里,则是宁长久悍然出剑,将一个老者打得头破血流。

  她心脏抽紧,想要出剑阻止。

  “相信我!”宁长久似是感受到了陆嫁嫁的心意,大喝了一声。

  陆嫁嫁身形微止,心中却闪过了一丝的茫然。

  这一丝茫然里,宁长久身上金光勃发,巨大的修罗从他身后爬出,对着那些缠绕而来的海葵猛地打出了一拳,拳尖上雷电轰鸣。

  海魔的瞳孔里,白色的瞬膜一闪,遮住了刺目的金光,但拳已至身前,它虽然封刀格挡,但那充沛的力量还是直接将它砸飞了出去。

  海魔痛哼了一声,它背上的海葵飞快地再生,死死地抓住了船腹,古刀陷入其中,它飞快地修复着自己的伤,积蓄力量随时准备爬回船头。

  陆嫁嫁眼睁睁看着那个老人被打下了船头,再也忍不住,厉声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宁长久回头看着她,陆嫁嫁正蹙眉看着他,剑裳随雪而动。

  如果幻境控制的是精神意识,那该如何调整精神才能冲破幻境的影响?

  宁长久心思急转,忽然间他大步向前,一下子抱住了陆嫁嫁,咬住了她的唇。

  “你……你干什么……”陆嫁嫁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地抱住。

  阳秉阴授,雌雄相须、坎离冠首,光映垂敷……

  宁长久心中默念合欢宗的心法口诀。

  轰!

  一道火焰在他们中间炸开,阴阳抛飞的线像是点燃的篝火,上达百汇,下至涌泉,愉悦的情绪暂时压下了恼怒和怀疑,将他们包裹在了一起。

  “嗯哼……”

  陆嫁嫁轻哼了一声。

  宁长久看到了她身上具现的琴,手指抚过弦线,猛地震弹。

  身后,木板破碎之声壮烈地响起,那头海魔旋转了一番身子,再次持着古刀压了过来。

  陆嫁嫁神色一清。

  她再次睁开眼时,瞳孔中哪还有什么老人,分明是一个背着海葵和水藻的恶魔。

  “藻龙?”陆嫁嫁甚至认出了它的身份。这是宗中壁画记载过的生物。

  无需太多交流,在她清醒的那刻,宁长久便松开了手,他反手握剑柄,甩腕射出。

  陆嫁嫁同时出剑。

  两道剑离得很近,它们中间的空气被瞬间击穿,音爆之响里,那头藻龙大妖挡之不及,胸前的鳞片被瞬间撕毁,血肉模糊地坠向了海水。

  “它想跑!”宁长久低声说了一句,身形已压了上去。

  陆嫁嫁身形如剑,同样向着藻龙遁逃的方向追去。

  藻龙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叫。

  它是统领这片海域的妖王,却没有想到,这艘古船上的敌人竟这般难缠……

  它饮了大量的海水,背后的海葵收入衣裳之中,身影向着深海处遁逃,与此同时,劫龙跟着压了上去。

  藻龙知道,只要自己一心想逃,他们是无法在海水中截住自己的。

  只是这样,颠寰宗就不会归还自己的孩子了……

  藻龙心中发恨,却还是飞快地沉入了无运之海的深处。

  宁长久与陆嫁嫁确也无法在海水中截杀一头海魔。

  他们在杀散了劫龙群之后回到了楼船上。

  先前许多人被劫龙的歌声引诱,纷纷坠入海水,此刻那些清醒的修士们纷纷下海救人或者打捞尸体。

  宁长久以剑火烘干了自己的身体。

  陆嫁嫁立在他的身边,低着头,一语不发。

  宁长久道:“那头藻龙海魔最差也是紫庭五境的大妖,这些大妖皮厚命硬,短时间内确实难杀。”

  陆嫁嫁轻轻点头,道:“我先前不相信你……”

  宁长久笑了笑,道:“能理解,不是有个词叫,嗯……什么大什么无来者的。”

  宁长久看了她怒峙之处一眼,不言而喻。

  陆嫁嫁双手环胸,追问道:“什么大和无的?你说清楚。”

  宁长久迟疑片刻:“嗯……无伤大雅。”

  “……”

  陆嫁嫁轻哼一声,也用剑火烘干自己的衣服。

  忽然之间,他们的耳畔传来了一阵哭声。

  只见船侧破损的炮台边,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满是血水的地板上哭着,哭得很是伤心。

  “怎么了?”宁长久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小女孩抬起了泪眼惺忪的小脑袋,看着宁长久,迟疑了一会儿,忽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喊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