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南北_不是吧君子也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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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南北

  朱凌虚缓缓说道,他布满皱眉的老脸出奇平静,盯着震惊不语的朱玉衡,淡淡说:

  “所以后来,为父放弃了都督府亲卫长的职务,拿着老腾王的信,去北地投了老英国公麾下的某只边军,在辽北一处白山黑水的边境当低阶斥候……

  “也是那时起,才见识到,北地边军真是英才辈出啊,不仅是汉地儿郎,那些塞外的胡人番人之中亦有昂首武夫,全都在北地,养蛊般的捉对厮杀,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朱凌虚目露追忆,朱玉衡咽了咽口水:

  “孩儿明白了,阿父的意思是说,只需朝廷反应过来,腾出手,调来北地关内、关外的精兵南下,李正炎、蔡勤他们也难以抵挡?

  “所以这场江南的战乱,再怎么闹,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在那位陛下眼里,都是过家家而已?”

  朱凌虚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李正炎毕竟是英国公之孙,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完全没机会的死路,走它作何。

  “若是能够迅速占据江州,控制浔阳王府,稳固匡复大义,

  “那不管是迅速北上入关,以匡复离乾、拥护离闲的大旗,拉拢旧乾保守势力,策动天下英杰反卫,怂恿各地躁动起义,来增加周廷的平叛、治理成本。

  “还是说,一头扎入东南,占据金陵王地,控弦江淮命脉,再以长江为天险,割据南北,与卫周对峙。

  “这两条路子,其实都能走,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只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江州。

  “江州虽然不影响李正炎匡复军的北上之路,但是浔阳王府对于李正炎匡复军的正当性影响太大了,

  “必须拿下浔阳城,迎回浔阳王,这样,匡复离乾的大旗才能彻底坐实。

  “说难听点,哪怕抢来的浔阳王,只是一具尸体也好,好过这位王爷转过头去表忠心,帮助女皇陛下,站大周一边。

  “只有这样,举旗北上的这条路,才有可实现的意义。

  “若是退而求其次,选择进军东南、割据南北,那么江州同样重要,得闯过这道东南门户,才能海阔天空。

  “洛阳那位主,可能就是看透了这点,才故意封浔阳王为江南道安抚大使,让他继续待在江州,充当某种诱饵,欸,李正炎就算看出来了,也不得不咬钩,此乃阳谋。

  “如此一来,局势有些扑朔迷离了,当然,也不排除周廷内斗、挑了个酒囊饭袋指挥征讨大军的可能,但总的来说,李正炎还是不妙啊……

  “现今时机耽误了大半,浔阳城愈发稳固难攻,

  “王俊之身陨、还有浔阳王担任江南道安抚大使的消息传回去,李正炎、魏少奇必然焦头烂额,哪怕匡复军正从西南一路北上,势如破竹,都可能只是烈火烹油。

  “玉衡,咱们离得近,这回算是最后的转投时机了,封盘前的最后一注啊。”

  朱凌虚叹息一声,背手走到门口,盯着远处青黑色的夜幕自语:

  “你说,若是当初王俊之劝投成功了多好,可惜啊可惜。

  “占下江州,兵祸东南,天下必乱,大事可成矣……看来这卫周江山气数还有,没到乱世时候。

  “呵,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能人……”

  朱凌虚转头,对脸色怔然的长子说:

  “就像当初老腾王那番话后为父做出选择一样,眼下,为父也必须再选一次。

  “是南,还是北。”

  朱玉衡沉默。

  少倾,他嘴唇干燥的开口:

  “可为何,阿父选择了卫氏,而不是投靠浔阳王府或者朝中的相王府,孩儿听说,卫氏因为营州之乱,最近有些不稳,隐隐失了夺嫡的可能。

  “况且,卫氏还怂恿陛下建造大周颂德中枢和四方佛像,这些事让卫氏被天下豪杰和读书人所唾弃,风评极差。

  “咱们的将士们,也有不少讨厌卫氏的,对这一次的倒戈,意见很大……”

  “是命重要,还是黑白重要?嗯?”

  朱凌虚瞧了眼年轻气盛的儿子,叹息一声:

  “玉衡啊,可千万别小瞧卫氏,

  “北地那场营州之乱,太过复杂,当时即使是保离派的很多人上,都难全身而退,估计也只有狄夫子才有能耐平衡了,可纵观天下,狄夫子也只有一个罢了,卫氏子弟收尾的不差了,绝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至于大周颂德中枢和四方佛像的事……呵,被天下人唾弃又如何,此举稳稳赢得圣心,贬乾颂周,这可是稳固大周国本的事,背后是陛下的赞同支持。

  “试问,以卫氏原本在天下士人中的名声,就算卫氏做几件人事…嗯好事,难道士人们就会转头夸赞他们吗?

  “卫氏作为曾经的外戚,自带原罪。

  “笔杆子掌握在士林手里,天下士人天然站狄夫子等文官保守派一边,

  “不就是些骂名吗,从古至今,哪朝哪代不是苦一苦百姓,骂名找个人来担。而且,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担骂名的,想给上面担骂名,也得排着队呢。

  “与其徒要虚名,还不如赢得圣心,同时手中掌握刀把子,来得实际。

  “至于选边,卫氏最近下风,雪中送炭自然是比锦上添花好。况且魏王府那边,老夫此前还欠一个人情呢,估计保离派眼里,能得到魏王说情,天然就打上了卫氏走狗标签,洗也洗不掉。”

  朱凌虚手指自己,笑了笑。

  朱玉衡抿嘴,缓沉点头。

  就在这时,门口帘帐忽被掀开,两只火把被夜风吹得熊熊燃烧。

  只见一位波斯商人,在亲兵带领下,弯腰走进大帐,他一双绿豆般小的碧眼,滴溜溜转了圈。

  李栗来了。

  朱凌虚与朱玉衡对视一眼。

  后者与亲兵暂时退下。

  朱凌虚请李栗就座,后者取出一封信来,微笑递出……

  不多时,波斯商人身影离去。

  朱玉衡返回大帐,发现阿父手持一封信,眼睛盯着烛火发呆,手上那封信隐隐有魏王府的印章。

  薄薄信纸在烛焰中扭曲变黑,化为一撮灰屑。

  朱凌虚忽道:

  “魏王那边已妥,无需再忍,取笔墨来,老夫上书一封。”

  “阿父上书何事?”朱玉衡好奇。

  “呵,记得当初在洪州时,魏少奇、蔡勤他们可没少夸赞欧阳良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伙的呢。

  “此子最近故意刺激老夫,想激怒咱们再做错事,其心可诛啊。”

  看着眯眼压声的阿父,朱玉衡不动声色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