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_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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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暮晚摇几乎被言尚的沉默不语吓住。

  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默认么?

  好在暮晚摇即将被他吓得头皮发麻时,他好似终于回过神,微笑着解了围:“殿下又在开玩笑了。”

  暮晚摇大大松口气:他没有默认就好。

  诚然,她一直想和言尚春风一度。到现在都想,初心始终不改。

  然而她并不想和言尚之间出现除了“床”之外的其他关系。

  暮晚摇手扇了扇风,故作怡然地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天越来越热了。

  然后她又像是扯开话题、又像是终于想起这事般,让人去找方桐过来。

  暮晚摇微怒:“谁让他带言二来的?我公主府,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出的么?是闲杂人等能随意偷听我说话的么?还有你们几个!都看到了,却都不说话!是不是哪天有刺客进了我公主府,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死人啊?”

  这便是指桑骂槐,说言尚不好了。

  侍女们茫然又无措,被公主训得脸红,低头认错。

  其实他们心中委屈,因为根本弄不懂公主对言尚的态度。

  公主经常嘴上说着不见言二郎,可是他们真的拦住人,言二郎真的不来时,她又生气,把火发到侍女身上。言二郎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责怪侍女们。好几次这样了……众仆就默认言尚在公主府是不一样的。

  旁人不能随便进出,言二郎应该可以。

  谁知道公主现在又说言二郎也不能随便进出了。

  言尚轻轻一叹,看仆从们因他受罚,他便也上前请罪。其实他过来时,他就想到暮晚摇也许会惩罚方桐等人。只是他挂心暮晚摇和赵灵妃的争执,便没有点明此事。也或者他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想暮晚摇不会在意。

  但暮晚摇现在在意。

  自然就是他的错了。

  言尚道:“……都是臣太过心急,忘了尊卑有别。殿下要罚便罚臣好了,方桐等人都是受我牵连,殿下莫罚得太重了。”

  暮晚摇剜他一眼,冷斥:“你现在倒想起尊卑有别了!”

  当着言尚的面,暮晚摇狠狠给她公主府的人重新树了规矩。规矩基本都是说给言尚听的,话里话外地骂言尚。显然她为了掩饰自己和言尚之前那点对视后的意思,格外不留情面。

  言尚看在眼中,只当做不知。

  放在旁人身上,被公主这么奚落,早羞愧地逃了。言二郎倒是礼数周到,公主罚方桐去抄大字,他还说帮忙,让方桐感激了一把。

  如此折腾,不必赘述。

  离开公主府后,言尚没有回弘文馆,而是直接回府,夜里继续读书。

  虽说他朋友众多,但他和朋友相约也是有选择、次数极少。大家都知道他在忙着读书,便也轻易不打扰他。同时,朋友们送了言尚不少书籍,不少前辈资料,都是为了帮他能在博学宏词科上有个好名次。

  当夜夜深,言尚结束了一天的读书,坐在案前,默想片刻。

  然后他悬腕提笔,将今日读的书、做的事、说的话、见的人,一一默写下来。

  坚持日日练字,又有出身书法大家的朋友提点,言尚现在这一手字,和几个月前已经判若两人。他现在的一手字,笔法古朴,气势沉着端宏。见字如人,光是看这一笔字,便能窥见言尚的心性之稳着。

  而言尚每日不光练字,临睡前,他都会如今日这般,将自己一天所为,全部反省一遍,看是否有什么疏漏。

  这是他从自己老师那里学来的。

  不过他老师的本意只是勉励他,也从未想过还真的有人会每天这么自我反省,日日坚持。

  言尚将一天做的事、读的书默写后,又一笔笔划过,再在不妥的地方加以批改注释,让自己加深印象。再到最后,墨笔悬于半空,他沉思许久,久久不落笔。

  笔尖所凝的墨汁滴在了纸上,淋淋漓漓,断断续续。

  好一会儿,言尚手腕微低,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下了几个字:暮晚摇。

  将笔放下,端坐之时,他盯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得复杂。

  丹阳公主暮晚摇啊……

  在此之前,他也偶尔会在夜里临睡前自我反省时,写下她的名字。但从没有一刻,盯着这个名字,让言尚坐了这么久,不知道该怎么想,该怎么继续。

  他再次想到白日时自己听到的暮晚摇喝退赵灵妃的话。

  他并不知道暮晚摇只是信口胡诌,并不知道暮晚摇自己都未必多想过她说的话。但是她太会说了。

  她不光打动了赵灵妃,让赵灵妃知难而退……也打动了站在屏风后的言尚,让言尚静静聆听,久久没有站出去。

  他那时隔着屏风看她时,便觉得她的形象在他眼中变得何等鲜明,何等坚韧有力。

  能说出民生,能说中他的心思……言尚的心被暮晚摇在那一刹那击中,他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好似终于寻到了理解自己所求的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志气相投的人,何其难得?

  甚至这份志气相投,远比皮相、远比心性,更打动言尚。他见她貌美可爱心动,却不如见她胸襟开阔,更为她所折服。

  言尚闭了目,压下心头的激荡之意。他原先并无情爱的想法,对公主哪怕有时克制不住地想关心靠近,他也是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太近……然而人生一世,知己难求。

  到此一刻,他才明白,若是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人,能与自己结为伴侣,自己是何其幸运?

  盛世安康,三五知己,一红颜相伴……他言尚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了吧。

  千头万绪,在言尚脑海中一一掠过。重新睁开眼后,言尚舒了口气,揉了揉因读书一天而酸痛的脖颈。

  他起身,将自己反省所写的那些字,放到火烛前,一点点烧掉。他确实是这般小心之人,哪怕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也不会留什么痕迹。

  当火烛烧到“暮晚摇”三个字时,言尚目露温柔色,微微笑了一下。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少年公主,自己不光要助她,若是真能尚公主……那是何其幸运。

  他该调整自己和暮晚摇相处时的态度了。

  字条烧完,洗漱之后,言尚去箱子里取明日要穿的衣裳。他收拾袍衫时,从箱子里掉出一个玉佩来。玉佩碧绿,握手清凉。

  言尚看到这枚玉佩,怔了一下,将玉佩握在了手中翻看,沉吟半晌。

  这是他离开岭南时,他阿父交给他的祖传情定信物,让他若是遇上心仪的女郎,就将玉佩送出去。

  不过因为言尚无心此事,又因种种缘故不适合现在谈婚论嫁。他到长安后没几天,就将这个玉佩扔在了箱子里,再也没翻出来。此夜不经意见到了这玉佩,言尚心中一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红。

  他将玉佩从暗无天日的箱子里取了出来,和自己平日要穿的衣裳放到一起,然后熄灯上床。

  想来从明日开始,这块寄予了言父深切盼望的玉佩,终于能在言尚身上出现了。

  天亮后,暮晚摇不紧不慢地吃了早膳,又翻了一会儿乐谱,看了看昨日幕僚们递上的折子。

  估计早朝已经结束,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悠悠然出门,打算去东宫。

  出外院,在府门前的门楼前,暮晚摇看到了一道云秀如竹的修长背影,正在和方桐、还有两三个侍女说着什么话。

  暮晚摇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觉眨眨眼,停住步子。

  “殿下!”仆从们的请安,让那人回过了头。那人露出笑,眉目温润,和仆从们一同向她请安。

  暮晚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风雅隽逸一如往日,只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哦,也许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粉红杏花。

  看暮晚摇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枝花,言尚低头看了看,笑着解释:“是一位朋友家中养的杏花原本要死了,我与他一同研究了两个月,没想到他的花又开了。他喜不自胜,大清早就来送花给我。”

  言尚晃了晃手中的那枝杏花。

  露水微微溅上他的衣袍和手。

  粉色照人,衬得他更是面容清隽多雅。

  他随意地晃了两下花,看暮晚摇盯着,就将花向前递了递:“殿下喜欢的话,便拿去玩吧。杏花这般鲜妍多娇的话,自然配殿下这样的人物。留在我这里,反倒可惜。”

  他说话一贯好听,暮晚摇已经听得很习惯。

  暮晚摇:“……你大清早地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花么?”

  虽然语气不善,暮晚摇却还是向身后的夏容使了个眼色,让侍女们上前,将这株还沾着露水的杏花收走。她确实见到这花就心里喜欢……其实更喜欢的是言尚晃着这花的闲然模样。

  男子拿着花而不显得女气,可见言尚的气质之好了。

  言尚微笑着回答公主:“是因昨日方卫士等人因我受了罚,所以我来看望。”

  暮晚摇看向方桐等人,果然见他们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显然在暮晚摇还没出现的时候,言尚收买人心收买得非常成功。

  暮晚摇嗤之以鼻,不屑理他,她抬步往外走。

  没想到听到了跟随的脚步声。

  她乜向跟上来的言尚。

  言尚跟随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给她:“昨日本该与其他幕僚一同给殿下,只是事情太忙,给忘了。想来惶恐不安,自然今日亲自走一趟了。”

  暮晚摇接过他的折子,翻了翻就让旁边的侍女收了。

  幕僚们本就是为她出主意的,她平日拿大主意就好。不过言尚因为忙着读书的缘故,平日给她递折子的时候很少,没想到现在竟然送上了。

  暮晚摇心里嘀咕两句,也没放在心上。然而谁知言尚竟然还没走。

  她要上马车时,看言尚站在府门口目送她。

  暮晚摇:“……”

  她这才觉得奇怪:“你平日这时候不是已经去弘文馆了么?怎么今日这么晚还在家中?”

  言尚惭愧道:“昨日读书睡晚了。”

  暮晚摇:“哦。”

  顿一下,她盯他半天,想到一个猜测,却觉得不太可能。但她仍迟疑着试探:“你是让我送你一程的意思么?”

  言尚露出惊喜色,说:“如此便麻烦殿下了。我正好有一些政事,想请教殿下。”

  暮晚摇一愣,却是看到他脸上被自己用簪子划破的伤,心中一虚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言尚早上主动上了暮晚摇的马车,暮晚摇一直心思恍惚。

  她在东宫和太子谈政务的时候,也好几次走神,想到言尚早上时的笑容。总觉得他的笑容,比平时真切很多,距离和她近了很多……她没有感觉错吧?

  “摇摇,你有没有听孤说话?”太子无奈地放下折子,看向这个心不在焉的妹妹。

  暮晚摇回神,漫不经心:“我听着呢。大哥是说父皇身边没有自己人,但贵妃却是三哥的母亲,怕贵妃在父皇面前嚼舌根,所以希望我多陪陪父皇,为大哥多说说话。”

  太子点头。

  叹道:“今年年底大典,正好赶上父皇大寿。孤想好好操办,让各国来朝庆。这银钱就花的多了。怕有人不满,还需要摇摇在父皇面前多为孤说说话。”

  太子出身差,不过是占着一个长子的名号,才能在嫡子二皇子夭折后,成为太子。

  苦于在皇帝身边没有人说话,太子就寄希望于暮晚摇。不管怎么说,皇帝膝下就只有两位公主而已。

  而且暮晚摇这般可怜,既是嫡女又是幼女,看在暮晚摇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皇帝应该每次见到暮晚摇,都会生起怜惜之情。

  暮晚摇心里隐有些不开心,她是非常不想去人面前扮可怜,让人来同情自己。但现在为了太子。她少不得在皇帝面前多卖点乖,让皇帝觉得亏欠她。

  暮晚摇答应了太子,说会配合太子,之后她就去父皇那里尽孝心去。

  太子嘱咐:“你将你的脾气收一收,扮演好以前的你自己。”

  暮晚摇一顿,淡声:“我知道了。”

  真是可笑。

  她居然要在皇帝面前扮演以前的她,就为了装可怜,让皇帝同情心怜。以前的她早就死了……但是所有人怀念的、希望的,都是以前的她。

  他们希望暮晚摇扮演好暮晚摇自己,不要让他们觉得愧对。

  言尚一整日在弘文馆读书。

  不断遇到朋友。

  朋友每每看到他,和他寒暄时,就会注意到他的脸:“素臣,你的脸怎么了?”

  言尚摸下自己左脸上的划痕,这两日来不知道多少次回答同一个问题。

  他言简意赅:“猫挠的,别人的猫,现在已经不见了。已经用药,过两日就好了。也不用帮我捉猫。”

  看到向来有礼的言二郎因为被同一个问题所烦,回答这么简单,朋友怔了一下,笑起来,拱拱手走了。

  然后再来一个朋友,看到他的脸大吃一惊;

  再再一个朋友,忧心问他这算不算毁容;

  再再再一个朋友,盯着他的脸看半天,言尚主动解释……

  总之,一整天下来,每个见到言尚的人,都关心他脸上的伤。毕竟太过明显。而基本每次有人这么问,言尚都要想一遍暮晚摇拿簪子砸他的狠劲。

  一遍遍回想,好几次都为此走神,让言尚不禁苦笑。觉得弘文馆待不下去了……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天天被人关心他的脸怎么了。

  想来在脸上的伤好彻底前,他不太愿意去弘文馆了。

  在皇宫消磨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去一个生病的大臣府上看望,傍晚回到公主府所在的深巷时,暮晚摇已经疲惫不已。

  她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儿,下车回公主府时,竟见言尚背着一竹匣书,才回来。他在夜风中归来,日日如此,让暮晚摇抑郁了一天的心情好了很多。

  装了一天,她现在可以不伪装了。

  暮晚摇停下看了他几眼,他看到了她,便向她行礼。

  暮晚摇看到他弯身行礼时,汗水覆在颈上,莹莹透湿,连圆领里面的白衫都被打湿了。他抬起脸时,暮晚摇看到他脸上的划伤,目光闪了闪。

  而她又见他汗流浃背,背了这么多书……暮晚摇:“弘文馆不让你待了?你要把书全搬回来?”

  言尚自然不说是自己脸上的伤闹得自己没法在弘文馆待下去。

  他这人从来都是给人面子的。

  他微笑:“是天太热了,弘文馆的人太多,每日空气沉闷,我在那里读书也实在是脑中发昏,便打算将书搬回家,这一两个月,暂时都不去弘文馆了。”

  暮晚摇奇怪道:“你把书搬回家读?你家里有冰?”

  言尚微滞。

  他说:“纵是没有冰,也比与一群人挤着好一些。”

  暮晚摇盯着他窘迫的样子半晌,噗嗤笑了,一下子明白他是贫寒、买不起冰。

  暮晚摇柔声:“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你拿着书到我府上读书来吧。大热天的,你别把自己闷得中暑,又得耽误时间养病了。”

  言尚感谢她。

  又望着她,温声劝道:“既是天气炎热,殿下也少出门,多在府上歇歇才是。殿下身体娇弱,岂能禁得住这般日日出府呢?”

  暮晚摇愣一下。

  然后低头抿唇笑。

  她喜悦他的关心,又不愿表露出来,便只是含糊道:“用得着你说?”

  她说话永远这样带刺,言尚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说什么了。

  烈日炎炎的午后,公主府的外宅正堂上,屏风只留一面,其他三面都空了出来,可以看到院中清湖池榭的景观。

  屏风前,有笼中放着冰片,为此间消暑。侍女们都远远躲开,不在此打扰主人。

  蝉鸣声伴着翻书声,清静无比。

  言尚坐在一张案前,翻看书目,时而做笔记。这是一张长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摆着切好的、用冰镇过的瓜果。

  而在言尚后方稍微一点儿,放着一张美人榻。

  暮晚摇原本是靠着榻,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只是日头昏昏,太阳太刺眼了。她拿团扇挡着眼,闭目歇一会儿。

  这般一歇,便觉得这样也很舒服。

  言尚看完一段书,舒展了一下手臂,回头,见暮晚摇斜靠在榻上靠枕上,团扇遮着脸,手腕露出雪白一截,手指松松搭着一本书。侍女们也看到公主殿下大约睡着了,便过来查看。

  她们俯身,将殿下挡着脸的扇子微微向下扯了下,看到殿下额上的一点儿汗渍。侍女们回头,见笼中的冰已经化了,便张罗着重新取冰。冰重新置上后,她们想将冰笼拉近公主所卧的长榻。

  暮晚摇闭着眼,模模糊糊地听到言尚和侍女们在说话。

  言尚低声制止她们:“冰太过阴凉,不要离殿下太近了。”

  侍女道:“但是殿下出汗了。”

  言尚迟疑一下,温声:“我用扇子帮她扇一扇好了。”

  侍女们连忙:“怎敢劳烦二郎……”

  言尚笑一下,说:“不碍事,我正好读书读得累,歇一歇便是。”

  闭着眼的暮晚摇一笑,翻个身,随便他们折腾。

  言尚坐在了榻边,低头轻唤她两声。暮晚摇听到了,但是她不想理他。

  他大约便以为她真的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将书从她手中取出,又拿出薄被为她盖上。暮晚摇正要不满睁眼,质问他是想闷死她么,就觉得自己挡在脸上的团扇也被拿走了,一阵清凉的小风向她袭来。

  暮晚摇心中一怔,没有睁开眼。

  凉风阵阵,一会儿又一方帕子拂在了她额上,为她轻轻擦去额上的汗珠。

  他极为细致妥帖,还伸手,轻轻拂过她脸上沾上的一点儿叶屑。

  暮晚摇几乎毛骨悚然。

  她不觉得炎热了,因她前面的日头都被言尚挡住了。他还为她扇扇子,扇扇子也罢,他手竟然落在她脸上,帮她擦什么东西。他的手指微烫,一点点擦过她的脸,暮晚摇被他摸得面红耳赤。

  她要努力至极,才能忍着睫毛不动,忍着不睁开眼。

  只觉得现在要是睁开眼了……他们两个都很难堪。

  言尚的手搭在她手上,用帕子将她手掌心的汗水擦掉。他喃声:“殿下怎么睡着都握着拳?不累么?”

  暮晚摇心想你要是不坐在我这里,我也不用握拳抵抗啊。

  她被他擦了汗,却因为他就坐在她面前,离她太近,他还一会儿动她这里一下,一会儿要为她整理一下衣裳,暮晚摇僵硬又崩溃。

  她脸越来越红,言尚竟还在慢腾腾地折腾她。

  终是快要忍不住睁眼时,有侍女来报:“殿下,韦七郎来了。”

  言尚看过去,正在迟疑要不要让韦巨源等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头,见暮晚摇掩口打哈欠,坐了起来。她一坐起来,轻薄如纱的衣袖与他的手搭在一起。

  午睡后的美人喘息微微,面颊绯红,如水美目诧异地向他望来。

  言尚一僵。

  被她看得脸也红了。

  他干干道:“殿下睡着了,我为殿下扇扇风。”

  二人对视片刻。

  然后各自移开目光,当作无事发生。

  暮晚摇口上道:“哦。”

  韦树被侍女们领着过来。

  暮晚摇不耐地拿着扇子扇热风,觉得闷热不已。而她打眼看到韦树过来,夏日之下,少年依然如一捧雪般走在庭下,清清凉凉,一点儿汗都没有。

  他这般走来,一下子就让人觉得这里没有那么热了。

  暮晚摇看到美少年便开心,笑吟吟:“巨源怎么有空在这么大热天出门?”

  言尚不禁看向暮晚摇,见她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韦树。清隽貌美的少年,她一看到就欢喜,更何况是韦树这般安静的性格?

  基本每次韦树来见暮晚摇,暮晚摇心情都是很好的。

  韦树也习以为常。

  只是言尚多看了暮晚摇两眼,微皱了眉。

  心想难道她看到好看的郎君,都这么直接?

  她并不是看到他时会笑,她看到所有长得好看的郎君,都会笑?

  韦树看到言尚也在,惊讶道:“言二哥怎么在这里?”

  言尚怔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韦树探寻的目光落在公主和言尚面上,若有所思:“我早就觉得殿下和言二哥……”

  暮晚摇一骇。

  连忙打断:“巨源,不要胡说!我与言二郎清清白白!”

  韦树:“那言二哥怎么在这里?”

  暮晚摇说:“他是我的家臣,在我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韦树心想,可是你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你让言二哥坐在你榻边,看你睡觉?

  韦树面容古怪。

  他心性聪慧,暮晚摇不敢让他多想,连忙问:“巨源来寻我何事?”

  韦树便答道:“向殿下借一本孤本。我问了人,说是殿下这里应该有这本书。”

  暮晚摇说:“好,我去帮你找找。”

  她的侍女们显然是不可能找得到书的,暮晚摇只好起身自己去藏书阁。她走之前,唯恐言尚和韦树在一起,韦树又追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暮晚摇瞥一眼言尚,言尚何等心思,立刻反应过来。

  言尚跟随起身,向韦树解释:“我帮殿下一同去为你找书。”

  韦树看着他们一起站起来,他眼眸漆黑清泠,只默然不语。

  走在前往藏书阁的长廊上,暮晚摇身后跟着言尚。

  她便发了火:“方才韦树问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说话?”

  言尚:“什么?”

  暮晚摇火冒三丈:“他误会我们的关系,我解释我们清清白白,你为什么不解释?巨源向来对我的话持有保留意见,但他很信任你。如果你当时开口解释,他一定就信了。”

  言尚静片刻。

  暮晚摇不耐烦地推他:“说话!”

  外头阳光透过细孔斑驳照入,廊下阴影光如一重重池藻游动。

  蝉鸣不绝,午后闷热。

  暮晚摇听到言尚声音低凉:“我要如何解释?我和殿下,难道是清白的么?”

  暮晚摇怔住,猛地回头看他。

  他停住步子,静静望她。

  他说:“也许殿下心里是清白的吧。但是我心里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