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8、十四年5月7日 晴_宋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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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十四年5月7日 晴

  转眼又是春夏交替的时候了,处理完杭州和江西的尾巴,宋北云倒是迎来了难得的空闲。

  几个小兔崽子都去学堂了,终究是托了关系才让他们去的普通学堂,因为只有普通学堂里才能学到东西,若是去了那些个权贵的学堂,纨绔碰上纨绔,那就他们几个的德行不争个的天下第一才有鬼呢。

  独自坐在小院中,听着鹊起虫鸣,心中顿时有些感慨。

  “这日子怎么这么快啊。”

  宋北云咂摸了一番,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了,前世的光景已成了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碎了个彻底。

  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这人毕竟是来到了中年,可回头看看时吧,好像那日跟悄悄进城卖药却还是昨日一般。

  身边的人有的走了,有的还在,有些却再也找不见了。仿佛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前些日子长安来信说红姨身子不太好,病了一场,虽然没有大碍了,但却让宋北云一下子明白原来人真是会老的。

  福王爷上个月回了金陵一次,来参加太皇太后的十年生祭,当初福王爷满头青丝,如今却也是像一个小老头一般有了花白的头发,他没有再给孙子们表演举鼎,倒是花了一副上好的山水画。

  曾经大宋最勇敢最强悍的人,终究是再也拿不动刀了,当时祭扫之后他在父母亲的墓前说了很多,宋北云当时远远的看着,虽然不知道王爷说了什么,但却大概是能猜到。

  看到当年那些光芒万丈的人,一个个即将隐没在漫天星辰之中,宋北云突然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压抑。

  大概这就是中年危机吧,毕竟他的压力虽然从来没有小过,但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能力,似乎逐渐了失去了当年一往无前的勇气。

  大宋在过去的一年里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一切都好像到了瓶颈。之前的计划在缓慢而稳定的开展着,高速发展后的第一个平台期就这样来了。

  前些日子,岭南一部分地区出现了春季瘟疫,但并没有酿成大祸,黄河段的冰凌化冻倒是让辽国紧张了好一阵子。长江今年到现在还算稳定,但据说松花江断流二十一天。

  事情大大小小的聚拢在一起,有好事也有坏事。

  赵性似乎很忙,而且越来越忙,原定在六月初的谈判他肯定来不了了,只是写了一封信给宋北云让他全权负责,但宋北云却把这个权力转交给了完颜皇帝,因为宋平毕竟挂着一个宋姓,是他的干儿子,要避嫌。

  也许真的是到了阶段,宋北云觉得自己越来越老派也越来越守旧而且似乎也越来越顶不住新思想带来的冲击。

  这不是好事,他心中明白的很。但有些时候的确是没有办法,因为本身不再年轻了嘛,过了最冲动的年纪也干不出冲动的事了,但这个世界是很爱开玩笑的,三思而后行的结果却往往还不如直接莽上去。

  他当然会反思自己,但反思归反思,有些事却已经身不由己了,因为他现在任何一个决定,背后都会牵扯到上千万人的饮食起居,甚至是生老病死。

  要不怎么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现在宋北云可就是穿着鞋的,而且这双鞋还很贵很重,容不得一丁点的闪失。

  玉门关外又乱了起来,西域因为水源的问题打成了一锅粥,每个国家都想让大宋主持公道,但问题是这种事宋北云不好接手,而更要命的是以楼兰为首的七国希望能够纳土归宋。

  宋北云现在能干的就是暂时稳住他们,因为现在的大宋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资源去支援那边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窟窿。

  水利要钱、大运河还要继续挖、种地要人、各地工坊也不能停下、铁路要修、部队要维护、民生建设要搞、电线杆子现在还只弄了不到三百公里。

  大宋的国库干的就像晒足了二十天的萝卜片,户部尚书现在都恨不得去从墙缝里扣东西下来了。

  难啊,真的难。难怪赵性死活不想干皇帝了,就连宋北云这种能一个冬天坐在家里憋出三国演义的人都都要坐不住了。

  长叹一声后,宋北云看着天上的浮云掠过,百般滋味掠过心间。

  不过他倒是没抱怨,因为人活着终究是不快乐的,他有他的哀愁不假,但天下人谁没有哀愁呢。

  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就连赵性都愁的瘦了一大圈。

  哦……倒是有人不愁,那些十五六岁、十七八岁学堂里风华正茂的少年、青年,他们不愁。他们唯一需要愁的便是即将到来的考学,但这却已是世上万般之中最简单的了。

  所以他们在这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际,游历山河、以诗会友,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到新词,晏殊很久没有写词了,他那个小徒弟欧阳修倒是继承了他的衣钵骚了起来,隐约成为了金陵城中最有名的小骚客。

  “嘿……嘿!”

  墙头突然出现了招呼声,宋北云循声望去,却发现晏殊的头挂在了那里,一脸雀跃。

  “你这是什么毛病?”

  “走啊,换身衣服咱们去看钓鱼。”晏殊扬起手上的鱼竿说道:“这不休沐嘛,路过你这就来看一眼,你果然在这里。”

  “那你走正门会死?三十好几的人了,要是让人看着,你还当不当人了?”

  “你这人怎的还有包袱了。”晏殊拍了拍墙头:“当年也不知道是谁翻去人家戏园子里看姑娘换衣服,还遭人逮住了。”

  “那是赵性!”

  宋北云无奈的叹了口气,费劲的从墙头爬了上去,随着晏殊一起跳下了墙,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面破墙,骂了一声后说道:“当年我一只手就能翻过来的……”

  “行了,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指望跟年轻时比呢。过了三十五,你都能自称老夫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老子可没那么老,三十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两人就这样拎着鱼竿来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野水塘旁坐了下来,晏殊调整了一下姿势便靠在了一块大石上悠闲的钓起鱼来。

  “对了,我给你家老二找了个不错的师父。”

  “谁啊?”

  “弘文馆北坡的表弟,庐州包拯包希仁。跟你还是同乡呢。”

  宋北云一听便笑了起来:“我认识他时,他才十岁出头。如今都二十五六了吧?”

  “对啊,他还不错。如今任大理寺编纂,主修律法条目。性子刚正,博闻广识,刚好能收收你家老二的心。”

  “不成,让老大去差不多,老二不成的。”宋北云摇头道:“你别小看了老二,他的心思可太多了,包拯降不住他。”

  “那行吧,反正你的儿子你自己做决断。”

  两人在水塘边钓了一下午鱼,却是没有丝毫收获,直到一个农人牵着头牛问他们在做什么。

  “钓鱼咯。”晏殊回答道。

  那农人摇了摇头:“这里钓不得。”

  “这不是野塘?为何钓不得?我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

  “说了钓不得就钓不得。”老农也是不耐烦了:“你们这么钓,钓一辈子都钓不出个东西。”

  宋北云听了倒是笑了起来:“这是为何?”

  那老农像看憨子一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屑的说道:“真是两个五谷不分的憨傻书生。”

  晏殊正欲发作,接着就听那老农说:“这地方原来就是个石灰坑,前几日下雨落了水进去才有的塘,这下头都是石灰,别说鱼了,就是你把手伸进去都刺挠。”

  宋北云把手往里头这么一探,果然能感觉一股轻微的烧灼感,然后他捞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浓厚的碱味……

  “哈哈哈哈哈……是我们两个傻了。”

  老农牵着牛走了,宋北云哈哈大笑,而晏殊却闹了个大红脸。

  “两个五谷不分的憨傻书生。”宋北云揶揄着,然后却又是把鱼钩甩了进去。

  “都说是石灰窑了,你还扔钩干什么?”晏殊颇为不好意思:“我是不知情才像个憨子,你知道之后怎么还像个憨子?”

  宋北云静静的注视着鱼漂,眼神愣愣出神:“再钓一会儿吧。”

  晏殊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说出来,之后倒也是重新把钩子甩到了这个死塘里,安静的钓起了鱼来。

  一个美好的春日的下午,他们就把它浪费在了这个不可能有鱼的池塘边,但好像却没有任何遗憾,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晚上时宋北云照例给自家的小兔崽子们辅导功课,幸好这帮孩子都是聪明人,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成绩都很优秀。到后头倒也没什么更多好辅导的东西了,宋北云就开始给他们讲化学。

  别的学科不行,但在化学方面老宋还是比较厉害的,他至今仍然是大宋化学行业的领路人,如果不是宋北云科学奖不好给自己颁奖,他老早就因为化肥、无烟火药、TNT这些东西还有青霉素等药品包揽最少十年的科学奖了。

  “父亲,我在学堂时听先生说青霉素是天大的恩惠,救人无数,居然是您鼓捣出来的?”老三在听宋北云讲到青霉素的时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我都没听说呢。”

  “你整天就惦记我皇妹,你哪能听说。舅舅不光弄出了青霉素,还有化肥呢,也是先生说功德无量的东西。”

  “但是还有炸药。”老二这时阴森森的来了一句:“杀人无数。”

  “炸药不也能开矿么?开路也要啊,你怎么老想着杀人?”赵桓不满的说道:“年轻人杀心这么重?”

  眼看两人又要吵,宋北云抬起手摆了摆:“关于杀人还是开路,这个没有讨论的必要。就像菜刀一样,你拿它杀人就是凶器,你那它切菜就是厨具。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了,都去休息吧。”

  小兔崽子们一哄而散,唯独老三鬼鬼祟祟的凑了上来,满脸谄媚的笑容。

  “怎么了?一看你这德行就知道你有事要求我。”宋北云放下书看着自己这个恋爱脑的傻儿子:“是不是要求我教你怎么选礼物送给妹妹?”

  “不是不是。”老三连连摆手:“父亲,我想学化学。”

  宋北云眉头一挑:“你学化学?你娘不高兴的。”

  老三脸色一夸,坐在那里埋怨道:“娘总是跟我说要让我跟你多学治国韬略,可我不感兴趣,我就喜欢化学,可是学堂里先生也不教,他也不会。还有数学我也喜欢,我都能看懂师姐的笔记。”

  宋北云一口茶水差点呛着,他赶紧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你说你能看得懂你师姐的笔记?”

  “嗯!”老三点头道:“我一看就明白了。”

  宋北云啥也不说了,连夜把三爷送到了张清那里……

  至于为什么,因为张清的笔记就是天书,宋北云根本看不明白,而三爷能看明白这代表着这位爷是个天才啊!

  张清一开始也不信,但毕竟是自家师父和自家师弟,她决定试试看。可是谁想当他拿出笔记之后,三爷真的很准确把里头的内容解释了出来,虽然很多地方他弄不明白,但稍微解释一下他就通了。

  然后从那天开始,三爷就再也没上过学了……一瞬间师姐成师父,两个人天天神神秘秘的凑在一起折腾一大堆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宋北云见状既高兴又担忧,因为那是三爷啊……要是老大老二都可以,偏偏是三爷。

  这该怎么跟佛宝奴交代?堂堂辽国太子,未来的辽国皇帝居然沉迷在一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无卵用的数字上。

  佛宝奴要是知道了,她不千里迢迢拿刀过来砍了宋北云那都算是宋北云不认识这个娘们。

  所以他愁啊,但眼看着三爷开始急头白脸往数学家的道路上走了,宋北云也没有任何办法,孩子开心嘛。

  而就在第七天,三爷突然在吃饭的时候问了宋北云一个问题,他说:“父亲,我跟师姐都不明白,为何一团纸在密闭的玻璃罐中燃烧成灰烬之后,重量却不减。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世上万物的质量不管是以什么形态出现都是恒定不变的?那如果我们假定在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里,即无论发生任何物理变化或化学变化,物体的质量都保持不变的话,那质量似乎就是物质的根本性质对不对?它是恒定量,那么造成它形态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宋北云咂摸了一下嘴,然后突然手就哆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