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金焰复燃(下)_伊塔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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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金焰复燃(下)

  “艾德哥哥这样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天蓝看着躺在床上的方鸻,忍不住有点担心地问。

  船舱内一时有些安静,几小时之前的那场‘风暴’早已过去,若非留在甲板上那些血污与羽毛还在,一切仿若从未发生过。那支龙兽大军最终与宪章城擦肩而过,消失在天边视野的尽头。

  倒是北方那场酝酿已久的真正风暴已迫近在即,天空阴阴沉沉的,冰风像是刀子一样刮着,夹杂着些许雪花,甲板上缆绳晃来晃去,呼呼作响。

  但房间内隔绝了声音,妖精小姐正十分安静地坐在枕头上,仰起头看着他们说道:“骑士先生他没有什么大碍。”

  艾缇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回过身去对其他人说道:“让艾德独自休息一下,你们都回去吧。”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天蓝拉了一下姬塔的手,博物学者小姐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我留下来照看我表哥。”唐馨开口道。

  艾缇拉看了看一旁的希尔薇德:“你也要留下来?”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

  唐馨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她咬着嘴巴一言不发,走到床边看着好像陷入沉睡一样的方鸻。

  ……

  方鸻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四周的场景。

  残存的圣殿,开阔的广场,与几千米之外冰川绝壁的环境相对的是,四周温暖如春的庭院——不远处广场的中央立着一座雕塑,一个眉眼低垂的少女石像,立于荆棘与蔷薇环绕之中。

  他曾经见过这个地方,在笛卡的幻境之中。而此刻仿如仍旧还是在那个幻境里,他不由四下看去,广场上好像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断墙残垣,深痕四布。

  一些构装体的残骸还停留在广场上,不断地冒着黑烟。

  自己怎么会又回到这个幻境之中来了?它不是应当随笛卡回归以太界而消亡了么?

  还是说这是一个梦?

  方鸻忽然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被米苏女士——或者尼可波拉斯用那束金焰击中之后,便好像进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梦境中。等从浑浑噩噩之中苏醒过来,所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切。

  可眼前的场景与他认知当中并不太一致,更像是那场大战之后的情形,难道笛卡回归之后这个世界并未消亡?

  可这也无法解释他的梦境,怎么会回到这里。

  “对了,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方鸻环视了一周,偌大一个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先试着给了自己两下,但除了打得生疼之外,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个小小的测试令他心存疑虑,连打两下都这么痛,这个地方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方鸻便把纵身往峭壁之下一跃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他试着呼唤了一下塔塔小姐,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丝微弱的热度忽然从他胸口的位置传来。

  方鸻微微一怔,低下头去,发现发热的是挂在那里的坠子——其实就是系在绳索上的金焰之环。“嗯?”他轻轻咦了一声,这东西不是应该早失去了力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枚普通的指环了么?

  想是这么想,但方鸻还是将它取了出来。那枚本应当彻底失去了力量的指环,此刻却在他手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那光沿着戒指上带状的纹理,如同金色的熔岩一样缓缓流动着。

  正如同他第一次见它时的情形。

  方鸻正怔神之间,忽然之间那光变得无比明亮起来,并且形成一束,骤然之间射向前方的烟尘之中。方鸻一下子向那个方向抬起头去,只看到光消失在广场的尽头,圣殿的废墟的方向——

  ……

  方鸻悠悠醒转之时,正好看到唐馨将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正略带一点担忧地看着自己。

  而希尔薇德安静地坐在一旁,正带着感兴趣的神色看着这一幕。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一时间房间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他微微有点迷茫地看着四周,之前的经历好像作了一个奇怪的梦,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但没有任何伤痕,在梦境之中被尼可波拉斯击中的地方也好端端的。

  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精神十分饱满,倒像是经过了充分的休息一样。

  “哥,你……醒了?”

  唐馨察觉到自己表哥的动作,连忙将自己的手放下来。

  但方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下意识将手伸向胸口上方,从那里拽出一枚坠子来。那悬挂在绳索上的指环,果然和梦境中一样,正缓缓地流动着金光。

  房间内好像一下子变得暗了下来,金色的光芒映在三人眼中,唐馨眼中流露出惊讶的光芒,讶然道:“这指环……”希尔薇德也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唐馨这才说完:“……它不是应该失去了力量了么?”

  方鸻默默握着那枚指环,这才让室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他一言不发,心中却回忆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

  ……

  在那道光芒消逝之后不久,他就向着那个方向走进了漫天冰雾之中。

  冰雾后面是那座圣殿的废墟,这片废墟说来他并不陌生——在笛卡巨化的时候将它碾成了粉碎,之后的那场大战,事实上就是在这片废墟上空展开的。

  只是当时他没时间停下来仔细观察这座圣殿的内部,现在才第一次发现它的结构相当精巧,宏伟的殿堂,高耸的立柱,瓦砾覆盖的地板下面,还残存着精美的花纹。

  即便是只剩下一个轮廓,也能想象它昔日的雄伟壮丽,这座圣殿也不知是为何人所见——是笛卡?方鸻总觉得并不如此,外面广场上那座圣像,可并不是笛卡的圣像。

  等等,那是什么?

  他经过一片断墙残垣之后,忽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方鸻仰起头来,看向前方,眼中露出一丝讶然的光芒。

  那正是光消逝的方向——

  而在弥漫的雾气背后,是两座熟悉的、高耸的影子。

  高大的构装体正昂立于废墟之间,犹如两位一黑一白的骑士,一执长枪,一持利剑。它们彼此沉默着,沉默着停留在这片近乎于停滞的世界之间。

  仿佛自从笛卡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它们便一直,静静地守候在此地。

  漆黑的骑士狭长的水晶状瞳孔之中,忽然亮起了金色的光芒,并缓缓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你将来要面对什么,小子。”

  一个如雷鸣一样的声音在空间中响了起来,回荡着,那个声音方鸻已经听了许多次了。冰冷,恶毒,但又带着一丝戏谑之意,那正是龙之魔女,或者说尼可波拉斯的嗓音。

  它正缓缓开口道:“不过我喜欢看你们绝望的样子,有意思。”

  “尼可波拉斯,”方鸻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冷冷地开口道:“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你早已失去了最本源的力量,失去了龙之金曈——不,龙王之心后。现在的你,连你全盛时代十分之一的力量也不到。”

  他发现大公主的剑竟落在不远处,走上前两步,捡起剑来,将剑尖指向对方。

  尼可波拉斯冷笑一声:“放下你手中的小牙签,我没兴趣对付你——虽然若我想要杀你,连爪子都不用动一下。”

  方微微一愣,有点不明就里地看着对方——事实上是看着那座高大的漆黑构装体。但他想了一下,仍举了举右手答道:“那可未必,别忘了还有苍之辉庇护着我。”

  “哼,走运的小家伙,”尼可波拉斯也不反驳这一点,它答道:“我承认我失算了,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到最后还能坚持自我,不过你们击败了流浪者,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

  “那可不是在帮你。”

  “无所谓,你们以为流浪者就是你们最大的敌人?”尼可波拉斯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但以后你们或许会发现,恐怕未必如此。”

  若是在此之前,方鸻一定会认为这头邪恶至极的巨龙一定在欺骗自己,但此刻他却反应过来:“你是说祸星?”

  尼可波拉斯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它让黑色的构装体举起右手来,指向方鸻。

  “无论怎么说,你们成功了,至少暂时如此。那个女人说服了我,我会好好欣赏一下接下来的这场大戏的,小家伙,去迎接你应该面对的一切吧。”

  金色的光芒在黑骑士的掌心之中汇聚着,那熊熊燃烧着的焰光,与金焰之环上的力量是如此的相似。

  方鸻下意识想要闪避,但他立刻发现自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尼可波拉斯讥笑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着:“我说过,我想要杀你,根本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不过这位龙之魔女的语气缓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你运气好。”

  她轻笑了一下:“准备好接受我的礼物吧,这是我与那个女人约定好的。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它是一个诅咒——”

  尼可波拉斯的尖笑响彻云霄。

  方鸻大吃一惊,但视野之中已经为金色的光芒所覆盖,接下来,一道光柱将他彻底湮没。

  病房一片门上挂着一束忍冬,方鸻看着那束植物橄榄型的叶片与素色的小花轻轻出了一口气,默默握着手中的指环——那正是他在苏醒过来之前,最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龙兽呢?”方鸻这才回忆起不久之前那场‘鸦群风暴’,安洛瑟送他的护符也损毁了,这才是他最心痛的一件事情。不过他在那时昏迷了过去,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唐馨这才描述了一下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龙兽并没有进犯宪章城,而是转了一个弯之后,向着旅者沼泽的深处去了。当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方鸻看他神色,才问道:

  “糖糖,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唐馨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这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哥,”她开口道:“但那支龙兽大军非但没有进攻宪章城,反而还收拢了宪章城附近的龙兽……像是有一个意志在背后指挥着它们,让它们前往旅者沼泽深处去了。”

  方鸻知道背后的那个意志是谁,自然是那位龙之魔女,五个世纪来唯一的一头黑暗巨龙——而认真说来,托拉戈托斯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巨龙。

  它最多只能算是半堕落而已。

  而且罗林那边的事情,至今还迷雾萦绕,他们和托拉戈托斯,与拜龙教徒究竟是不是一伙,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他继续问道:“然后?”

  “……”唐馨沉默了片刻,罕见地看了看身后的希尔薇德,然后才开口道:“哥,我感觉,尼可波拉斯像是在约束龙兽……”

  这个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说法,方鸻并没有反驳,只说道:“说下去。”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我和爱丽莎小姐他们一起查阅了社区之上的一些信息,”唐馨答道:“而像这样的情形,最近在塔伦北方各地都有人目击。大规模的龙兽大军越过乡野,但却不展开袭击,只将零散的龙兽从一个地区带走。”

  她停了停:“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尼可波拉斯正准备展开一场大行动,她可能要攻击某个重要的城市。古拉,艾尔帕欣,或者星虹港。就像是,她攻击宪章城一样。”

  “你认为呢。”方鸻问道。

  “艾尔帕欣与各地的执政官都采信了后一个说法,因此这些地区而今都变得紧张起来,大公会也在频频调动,”唐馨说道:“不过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这支龙兽大军最近一段时间先后出现的方向,它们似乎是向着旅者沼泽深处行进的。”

  “旅者沼泽深处有什么么?”方鸻又问。

  “没有,”唐馨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方鸻却沉默了下来。

  他不由再一次想起了在不久之前那个梦境中,他与尼可波拉斯那番对话。

  那位龙之魔女在幻境之中展露出了罕见的态度,‘这是我与那个女人约定好的’,那个女人又是谁?但方鸻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有些奇特的明悟——

  那不是尼可波拉斯。

  “哥,你说什么?”唐馨微微一怔。

  “我说那并不是尼可波拉斯,”方鸻从床上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表妹与希尔薇德。

  “不是尼可波拉斯,那会是谁?”

  但在他表妹身后,希尔薇德眼中已闪过一丝沉沉的光芒,她有点意外地看着方鸻,有口形回答出了那个名字。

  米苏女士。

  米苏女士可能并未完全丧失理智,而恰恰相反,她正与尼可波拉斯共存着。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让方鸻心中激荡无比,理论上这一切不是可能发生的,任何继承了龙之金瞳永生力量的人,都会化身为黑暗巨龙。

  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迪克特爵士,他明明在三十年前的多里芬接受过永生之力,并且也一度迷失在多里芬的环境之中。但这位玛尔兰女士的骑士,却从来没有真正迷失过自我。

  那说明什么,说明曾经赋予他力量的那个人,也还维持着自己的意志。

  而那个人。

  正是米苏女士——

  方鸻忽然之间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发生的真正原因:因为龙之金瞳的力量,一直被压制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

  而当它被取出的那一刻,又落在了他们的手上,随后他们一路南下,直至依督斯。并且在那个地方,他们彻底摧毁了龙之金瞳——虽然放出了龙王利夫加德的一部分残魂。

  但约束尼可波拉斯的力量,却消失了,而这也正是伊芙莉尔可以得以最终得到救赎的原因。

  方鸻不由从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原来这才是马扎克让他们南下的真正原因,他们所作的一切果然不是没有价值的。

  但眼下只剩下一个问题,既然米苏女士仍旧是维持着自己的意志——那么宪章城又是怎么一回事?龙兽为什么还在产生,并不断蔓延,扩散攻击彩虹空峡沿岸一带?

  这个想法像是一个暂时无解的谜题,方鸻想了一阵也无法得出结论,只能暂时认为或许是因为米苏女士与尼可波拉斯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的原因,导致她并不能约束所有的子嗣与爪牙。

  方鸻忽然想要迫切地想要知道,马扎克与林恩-卢修斯两个人,究竟有没有找到米苏女士。

  听完他的描述,唐馨也有些意外。不过比起这个来,她还是更在意方鸻的身体状况,忍不住说道:“哥,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再说就算龙之魔女真是米苏女士,她也已经离开了。”

  “你好好休息一下,眼下外面已经没什么麻烦了。”

  她停了停,咬了咬牙答道:“船上暂时有什么问题,我和希尔薇德小姐会处理的。”

  方鸻看着两人走出门去。

  贵族小姐临关上门之前,还给了他一个笑吟吟的眼神,只看得他心痒痒的。

  不过两人一出门,方鸻便握着金焰之环沉默了下去。之前有一些话,他并没有告诉自己的表妹与希尔薇德两人,那幻境之中尼可波拉斯所谓的‘诅咒’究竟是什么?

  他不得而知。

  不过除了手中的金焰之环外,他乱糟糟的脑子里好像的确是多了一些东西。

  那好像是一些文字,又或者一些杂乱无章的图案,当他集中精神的时候,文字与图案会稍微清晰一些。不过他发现这很困难,自己非常难以维持这个状态。

  只要稍一不注意,那些文字与图案就会乱作一团,根本无法阅读。

  他打开系统,才发现提示之中有一行腥红的大字:

  计算力不足。

  这让方鸻略微有点意外,自己竟然也有计算力不足的时候,这东西究竟要求多高的计算力?

  不过他隐约感到,那些图案与文字似乎是一些设计图。

  因为它们与海恩-帆姆给他的传承,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意思。不过若这一点属实的话,那说明那些文字与图案背后的设计图,应当至少也是零式水晶这一级别的。

  方鸻不禁有点无语,零式水晶的设计图他都才只摸到一个边儿,眼下又来了一张同等级的设计图,这是要他的命啊。

  而且他甚至连这张设计图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设计图,以及尼可波拉斯为什么要给他这么一张设计图,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仔细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之中看了半天之后,方鸻才总算找出了这张设计图的端倪来——

  在总图之上那个高大的,黑色的,手持长枪的骑士型构装体一旁,用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文字写着两个简单的字节。

  但不知为何,方鸻就是一下子明白两个文字的意思:

  愚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