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 血洗斗兽场,震世华南虎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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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4 血洗斗兽场,震世华南虎

  台风退去后,一望无际的漳州港满目疮痍。

  海面飘摇堆聚几大码头翻覆毁掉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白粉气息,还有潮湿发霉的火药味,狼藉不堪。

  乔苍包扎好伤口,弯腰从船舱内走出,鱼虾的死尸从浅滩一直蔓延到岸上泥沙内,足有成百上千,厚重的土黄色甲板被海啸冲击得炸裂,凹凸,渗水,船是保不住了,连接王世雄货舱的缰绳已经折断,只剩下薄薄的丝线勾连,整个港口伤亡损失最惨重的就是东码头。而西码头则死里逃生,除了被吞噬湮没的帐篷和一辆卷入海底的面包车,最至关重要的军火与烟丝毫发无伤。

  他朝远处山头眺望,刚子带着马仔正往这边赶,仓库的铁门也被海浪砸开,泡得发白发软,涤荡在散去的潮落中,他跳下甲板,用**劈开了绳索扣,转而冲入仓库,国宝佛像还有一批野生貂绒都被海水淹过,不同程度受到破损,但可以挽回,他一件件捞出,放置在水中晃动的箱子上晾干,门口熙熙攘攘传来叫骂声,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一个马仔探头喊他,"嘿!小子,整个港口就你们的船没翻,我看好像是你把船绑在了东码头的船上,你知道东码头谁主事儿吗?"

  乔苍置若罔闻,也不理会,把东西全部打捞后,闷声不语往仓库外走,马仔十分不悦哎了声,"跟你说话呢,耳聋啊?青瓜蛋子。"

  西码头的古惑仔尽数沸腾了,这批必死无疑的货物,竟然全部保住,天灾是意料之外,传回广东常秉尧也不会怪罪,顶多是**遭难,让厦门的王维钻了空子升个堂主,往后受压迫,过不了什么潇洒日子而已,大伙受不到牵连,货完好无损却是实打实要得赏的,他们出来混,不就是为了捞票子吗。

  "你小子牛逼,牙口真紧,愣是扛住了?"

  教会乔苍抽烟的奔儿头嘻嘻哈哈扑上来,揽住他肩膀,"我早就看你是块料,不言不语的,****顶事儿!你是不怕死吗?"

  乔苍沉寂幽深的目光投向仍旧波澜起伏的海面,海啸过了,台风的余温还在,暴雨减弱,淅淅沥沥的中雨将他身上浇得湿透,他在瑟瑟海风中抹去脸上混合着泥沙的冰雨,吐出一个字,"怕。"

  可他更怕没有出头之日,更怕这样穷困潦倒过一生。

  与其活得忍气吞声低贱卑微,不如搏一把,倘若赢了,这辈子就是另一副光景。

  就在那片翻滚海啸的乌云逼近他的几秒钟内,他冷静而坚决为自己的生死做了判定,如果他命大撑下来,东西也未必能保住,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他命薄,老天不给他机会,他将被扣在船里沉入海底,葬身鱼腹或面目全非,死并不可怕,对于野心勃勃的人,不能一展宏图屈居人下才是最窝囊的。

  而从这一刻开始,乔苍踏上了一条漫长的赌徒之路,再也不能停止,更回不了头。

  刚子一声不吭站在沸腾的马仔中央,眯眼抽烟,他上下打量乔苍,长得眉清目秀,个子一米八五左右,清瘦欣长,皮肤白净,腰板笔挺,按说这样出挑放在哪里都鹤立鸡群,可他之前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他掌管的古惑仔大约三五百,常秉尧信任他,不断给他填充势力,只有兄弟多了,才能在道上混出头脸,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够,不过这么大后台托着,他也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从不用正眼夹人,直到这时他惊愕发现,原来自己身边不全是一群庸碌货色,还卧虎藏龙。

  "乔苍?"

  刚子阴阳怪气招呼了声,乔苍身姿绰约,气场强硬,全然不像一个小马仔,倒像有身份的帮派头目,他淡淡说是我。

  刚子舌尖抵出一枚烟丝,朝地上啐了口痰,表情阴恻恻,"多大了?"

  "十九。"

  刚子心里咯噔一跳,毛儿才刚长齐的狼崽子,就有这么大能耐和气魄,不失为自己来日威胁。

  他笑得意味深长,"之前一直跟着我?"

  乔苍不回应,旁边开了啤酒瓶子庆祝的马仔笑眯眯凑过来,对刚子说,"他工号是177,咱这拨人他资历最短,刚出道几个月,听说娘改嫁了,爹原先是工头,不知道死活,他一个人卖苦力讨饭吃。"

  刚子恶狠狠踹了马仔一脚,背过身横眉冷目,咬牙切齿,"你他妈还有脸说,就你刚才瞎嚷嚷,不然老子能跑吗?这么大立功机会丢了,我废了你信不信?"

  马仔顿时一激灵,他揉着刺痛的胯骨,眼神在刚子和乔苍身上来回晃,奸诈发笑,"刚哥,啥机会也跑不了,他在您手底下做事,他还敢居功独大不成?货保住了,这是刚哥您冒死的功劳,哥几个给您作证。"

  刚子微微怔住,马仔的话点醒了他,有些是非黑白,在于嘴皮子怎么说,他才是这伙人的老大,好事儿自然跑不了他,他眉毛不自觉上扬,"你他妈拿常老当傻子糊弄?"

  马仔嬉皮笑脸,往他跟前靠,拿出烟盒抖了抖,递到他嘴边,"如果没有刚哥平时悉心教导,带我们混,乔苍算个屁呀,他能有这胆识吗?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子。立功机会让给您,是他尽孝了。"

  刚子用力舔门牙,有些胆颤。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虽然冒险,可总比受罚强,让初出茅庐的崽子抢去了风头,他以后在道上怎么混。

  刚子流里流气接过烟,叼在嘴角,马仔瞅他这意思,知道是认了,趾高气扬朝乔苍吼了嗓子,"新来的,别他妈不懂事,刚哥给你发工钱,你得知道孝敬,你那仨瓜俩枣刚哥瞧不上眼,刚才这出戏,刚哥要轧,你把嘴巴闭紧了,以后亏待不了你。"

  乔苍面目冷淡,无波无澜,连一个字都没应,麻利卷起裤腿,跟着一拨人下海,去捡东码头漂浮在水面还能补救的枪械,马仔骂骂咧咧跺脚,可人已经走远了。

  刚子盯着乔苍背影,心里极其憋屈,这崽子脾气够倔,也够阴,恐怕不好驾驭,能耐一旦过于威胁别人,功高震主,就是容不得的错,必须找个由头把他轰走。

  次日傍晚刚子抵达珠海,在常府门口下车,阿彪等了多时,都有些犯困了,总算瞧见人影,打起精神上前鞠躬,"刚哥。"

  然后主动递上一支烟,后者拂开,说自己人没必要搞这套,阿彪指尖一转,别在耳朵上,倚着墙壁努嘴,"常爷说要赏赐您,漳州港这一仗,也算是硬仗了,刚哥可是打得够漂亮。"

  刚子就是奔这事儿来的,尘埃落定才能踏实,他自然高兴,从脖颈摘下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扔给报信儿的阿彪,"有我一口肉,少不了你一口汤。"

  他撸了撸皮带,贼眉鼠眼朝四处打量,压低声音说,"常爷这边有什么动静,招了什么人,给我留意点,等我升了堂主,带你去漳州跟我吃香喝辣,不在这里做门神。你小子这么年轻,何苦干老头子的苦差事。"

  阿彪说得嘞,等刚哥的喜讯。

  刚子吩咐贴身的马仔找个屋子歇脚,他独自穿过回廊和石门,往后院走,偌大敞厅内只有常秉尧一人,此时他正当年,四十出头,剔着平头板寸,国字脸,鼻大有肉,天庭饱满,穿一件深藕色长衫,下摆覆盖至脚踝,上身外罩白绸缎底、镶金丝线的短式唐装,硕大的南海珍珠做盘扣,在太阳下光彩熠熠,很有派头,他端坐在花雕红木椅上,面前漆釉的方桌摆着一套和田玉瓷器古董,隔着远瞧不清是什么,乌泱泱堆满桌子。

  他对着窗户上澄净透明的玻璃整理衣领和头发,确定不失礼,迈步跨进去,单膝跪地喊常爷,给您老请安。

  常秉尧心情不错,春风满面,挥手示意他起来,刚子掸了掸膝盖上的浮尘,腰板仍略微躬着,"常爷,不辜负您期望,货都安顿好了,下家很满意,您稍后查查账面,没差错给我个信儿。这次台风事故,漳州港四大码头货物损失不低于七千万,他们对咱西码头稳赚不赔很眼红,背地里议论常爷威风。"

  在刚子汇报港口情况邀功领赏时,常秉尧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他对一盘棋爱不释手,那是一盘晶莹剔透的玉石棋,一水儿的和田琥珀做黑白棋子,颜色也不是染料刷的,而是把纯天然的黑玉石磨碎成粉,放在溶水内熬化,晒干成一层浓稠的皮儿,敷在玉石上,再经过年常日久的埋沙、风干、打磨、雕琢,才能出成品。

  绝对的好东西,价值连城且世所罕见的物件。

  常秉尧翻来覆去观赏,刚子这才看出他脸上满意的笑不是为这事儿,而是喜获至宝,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应该啊,保住的这批货将近两千万,要是毁了,赔偿下家还得这个数,里里外外四千万损失,常秉尧的反应实在太平淡了,仿佛那不是军火,而是一箱没人要的烂橘子似的,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头。

  他试探问,"常爷,厦门那边,有信儿了吗?"

  常秉尧不动声色瞟向他,"也很顺利。"

  刚子面上高兴,心里不悦,暗骂**妈,又让王维这孙子抢了个先。

  常秉尧语气轻描淡写,"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一次办得都很稳妥,我应该好好嘉奖你。"

  刚子一听乐了,"瞧您说的,没有常爷照顾我,我还在菜市场**呢,这不是我应该的嘛。道上多少人想要这光荣还求之不得,是您瞧得起我。"

  他慢条斯理举起棋盅,紫金钵盂改的,上面削掉一半,割裂的口子涂了玉浆,摸上去滑润细腻,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准钵盂轻弹,响声不脆,有些发钝,闷闷的,余音不绝,这才是上好的紫金。

  "不过,我听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丢下两船货逃到港口后山,若不是有个马仔自告奋勇留下,西码头和东西南码头一样,一点也保不住。"

  刚子正等着领赏,闻言表情突变,这事儿他压下了,消息怎么也传不到广东,常秉尧身边有自己的眼线,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刚子都一清二楚,谁会告密?

  他百思不得其解,唯恐有诈,仍嘴硬说,"常爷,是谁看您器重我,背地里栽赃,我跟您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丢盔弃甲的事儿,我哪干得出。"

  常秉尧将耳朵贴在钵盂上,饶有兴味聆听声响,他沉默不语,僵滞而死寂的空气,将刚子一颗心抻得七上八下,许久后,常秉尧对这钵盂终于失去兴致,他嘴边凝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语气也凉飕飕的,"我厌恶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

  如此斩钉截铁,势必是蒙骗不过去了,刚子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地,连磕响头,"常爷,你饶我一命,是我猪油蒙了心,见利忘义,我知道错了。"

  头顶鸦雀无声,他仗着胆子偷偷抬头,常秉尧面孔风平浪静,对他的求饶无动于衷,但也没有过分责骂的意图,他片刻才翘起一条腿,一袭柔顺冗长的紫衫在穿堂而过的风中颤动,"这几日将他叫来,我见一见。"

  他撂下钵盂,又拿起另一件瓷器把玩,忽然想到什么,他改口,"不必将他带来常府,去驯兽场。"

  刚子听罢愣住,驯兽场,那是常秉尧最神秘的玩乐之地,修葺得格外磅礴壮观,只有真正进入的人才知它蕴藏着多么惨无人道的血腥,顾名思义那里是常秉尧斗兽的地方,他高价从缅甸和泰国偷渡进口短颚狼、狸子、恶狗、花斑豹等猛兽,以看它们撕咬搏斗为乐趣,甚至一些犯了错,不忠不贞的马仔,也会被直接丢进场中,能不能逃过野兽的攻击与围殴,就看本事和造化了。

  除了常秉尧十二岁的独女外,乔苍是头一个进去的,连大太太都没开过眼,更甭提这些手下人了,只是听说,未曾亲见,至于他打算试一试乔苍的身手,还是忌惮他年轻有为,胆量包天,留下后患无穷,要悄无声息让野兽解决了他。刚子不敢过问,他战战兢兢爬起来,常秉尧没留他,也没苛责,只让他尽快。

  乔苍被黑帮大佬常秉尧点名约见的风声,如同雨后春笋疯狂滋长冒头,传遍了漳州港,甚至整个福建的黑道。

  西码头在台风中毫发无损,还拉了王世雄的货做垫背,竟是一个小马仔所为,这是何等聪慧圆滑,胆识过人。奔儿头和几个兄弟喝酒回来,听说这消息,醉意全无,吐出牙签直奔乔苍睡觉的帐篷,门帘儿一掀,奔儿头眼前洒下一道黑影,比他高,比他结实,将他直接遮住,他仰着阴影斑驳的脸说,"弟弟,别忘了哥哥我。"

  男人打着赤膊,一条刚及膝盖的咖啡色短裤,往海边走了几步,海风将他刚硬清爽的短发吹乱,月影朦胧,星光闪烁,男人置身这样的夜色中,俊美不可言说。他将盆中洗脸的肥皂水泼在沙滩上,无悲无喜开口,腔调波澜不惊,仿佛是局外人,并不是他自己得到这样的殊荣,"不忘什么。"

  奔儿头急了,推搡他后背,"飞黄腾达了记得提携哥们儿啊,我也不想在这当马仔了,没出息,必须回广东晃悠常爷眼皮底下,立功机会多,当初刚哥不就是这么混上来的吗。"

  奔儿头叹气,"时运不济啊,其实这么多人,都不服刚哥,但谁也越不过他,我看你没准行,要是你的话,就冲这回,大家心服口服。"

  乔苍遇事,不论好坏,不到最后一刻,既不会喜形于色,也不会愁容满面,永远三缄其口,一副无所畏惧,无所动容,无所软肋的样子。

  他叮嘱奔儿头别胡说,闹大了没好处。

  五日后,漳州港进了一批烟草,从王世雄的东码头入港,才能抵达西码头卸船,可王世雄记仇,黑上了乔苍,死活不肯开闸,闸门不开,船便进不来,只能徘徊在东码头和北码头之间的三角区域,那里无人认领,大多是渔民捞虾捕鱼,没挺上几个时辰,最底层几箱烟草就被水泡了,王世雄故意不让刚子好过,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带着人去和东码头叫号子,倒了好大的霉,鼻青脸肿铩羽而归,乔苍就趁这个时机,悄无声息离开漳州,去往广东珠海,没留下只言片语。

  他是蓄意为之,将战火矛盾激发到不可调和的程度,让所有马仔都吃点亏,西码头的人功夫不行,刚子又拉不下脸,一拨拨派过去,一次次碰壁,到最后他势必想起乔苍,乔苍想看看常秉尧这边是什么意思,如果有重用他的企图,他回漳州港直接把王世雄料理了,踏平东码头,在马仔中树威。

  乔苍抵达郊外的驯兽园,门口驻守着四个黑衣保镖,其中一个摘下墨镜,仔细瞧了瞧他,"漳州马仔177号乔苍?"

  乔苍点头,保镖用紫外线扫描灯对他进行搜身,完毕后放行,指了指最深处的园子,"常爷在等你。"

  他迈步要走,身后忽然有人大喊等一下!不只迅速逼近的脚步声,还有马掌蹄铁踩在地上哒哒的脆响,乔苍蹙眉,转身张望,果然是一个保镖牵着一匹马。

  对方扬下巴,"会骑吗。"

  乔苍不语,他对待陌生人一向阴沉谨慎,轻易不开口交谈,不到万不得已,一字不吭。保镖说不管会不会,常爷吩咐这么做,你不骑马,他就不见你,稍后要闯的关多了,自求多福吧。

  乔苍的确不会骑马,但他没有表露出生疏,而是气定神闲上前,从保镖手里接过缰绳,学着对方的样子,缠绕在左手掌,他第一次上马掉以轻心,被狠狠甩在蹄子下,险些踩踏他身体,幸而他反应极快,掌心托起马蹄往旁边一滚,穿过马肚下,直接漂移出去,利落躲过。

  他加深戒备,环绕马匹走了一圈,是红鬃烈马,号称千里赤兔,又叫四腿野仔,性子桀骜不驯,极难降服,摔死人是常事,常秉尧拿这个试探他胆子,摸一摸他的底。

  乔苍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他用力扼住马的头颅,脚尖抵住马腹,近乎四分五裂的钳制,这一招绝地反击腕力极重,死死固定让马无可挣脱,干脆利落驯服它,马受不了这份压迫窒息,仰脖痛苦嘶鸣,顷刻消了气焰,故而乔苍再度上马时,没有丝毫困难。

  马匹载着他扬长而去,溅起飞扬的黄沙与落花,那般英姿倜傥,潇洒迷人,保镖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天底下竟然有短短十几秒钟就驯服了千里赤兔的人。

  从大门口通往驯兽园,有很长一条路,算不得山路,可也不是水路,不泥泞不陡峭,但偏偏不好走,崎岖狰狞,时宽时窄,消磨人的耐性。

  这座驯兽场非常有趣,硕大的圆筒形建筑,横向节约资源,纵向占地庞大,足以媲美一个陵园,四面都是数米高的加厚砖墙,环绕细密的通电铁丝网,凌厉的长针围阻在顶端,只要被囚禁其中,无论是人还是兽,都插翅难逃,即使爬上高墙,避开电网,也会被铁针刺透,成为鲜血淋漓的砧板。

  可谓是人间炼狱,死路一条。

  乔苍心口微沉,握住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面见常秉尧,也是常秉尧难得赏脸,见一个没褪奶黄子的乳娃娃。

  以往他很不屑,也不认为这世道有能吃苦,有本领,耐得住性子,可成大器的年轻人。

  在他眼中,这样的好苗子彻底绝迹于他闯荡江湖的时代,或者说,他便是这历史滚滚洪流,这血光犀利硝烟烽火的世道,最后一个英雄。

  然而当他看到乔苍乘风破浪,肆意驰骋,逐渐轮廓清晰的脸,看到他矫健沉稳驾驭连自己都不能降服的赤兔马,看到那马对他百依百顺,任他呼来喝去,仿佛一个臣服的奴隶,折服于他的英姿,他扬鞭疾驰而来,威风凛凛,风华夺目,常秉尧想要不震撼都难。

  刚毅冷峻的眉眼,藐视天下的倨傲,他甚至胜过二十年前猖獗张扬的常秉尧。

  他也曾初生牛犊不怕虎,去见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佬,可他至少还有三分敬畏,而眼前这年轻娃娃,他的目光,他的神色,他的举止,连半分敬畏都没有。

  好嚣张。

  马停在看台之外,乔苍没有走楼梯,而是一把拉住垂下的缆绳,飞快爬上,**而入,直接跳下坐席,出现在还未曾回神的常秉尧面前。

  他单膝跪地,"常爷。"

  他没等常秉尧开口,便自己站起,掸了掸膝盖,仍是那般目中无人的狂。

  保镖怒喝,"大胆!"

  寻常人都会吓得脸色灰白,颤颤巍巍,唯独乔苍毫无反应,负手而立泰然自若,不为半点威吓折腰,常秉尧有些感兴趣,他示意保镖闭嘴,颇为玩味打量他,"是你在台风海啸中,不顾生死保了西码头的货。"

  乔苍说是。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忠诚。"

  "我不是忠诚常爷,而是想要往上爬,只有别人不敢做,而我能做。"

  乔苍坦诚布公,令常秉尧又是一愣。

  "哦?"他笑意加深,"很直白,很干脆,非常好。"

  他伸出手,保镖递上一杯茶,茶水在一旁的火炉上温着,还很烫口,他喝了半盏,若有所思,"其实我也正当年,最起码三二十年内,我还有得混。执掌大权的人不一定喜欢对自己构成威胁,野心过分膨胀的后辈。"

  常秉尧说着话,不知为何,保镖踢翻了火炉,烧得正旺的炭火通红炙热,直奔喝茶的他而去,噼里啪啦烧灼空气,焦味四溢,这样超过一百度的热,皮肤沾上就是烫疤,保镖虽然刻意,却不敢横档阻拦,眼看如数要砸中常秉尧,而他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图,乔苍探出右臂,一把夺过常秉尧手中的茶,飞向近在咫尺的炭火,火苗被浇灭,却仍是杀伤力不减,只是缺失一丝炙热,乔苍徒手捏碎了茶盏,一抔碎片在掌心坍塌,仿佛飞镖出手,刺向炭火,刚好击中坠地,全部粉碎在常秉尧脚下。

  他站稳后,常秉尧平静的脸孔终于有了些浅浅的波动,他双手轻拍,对这精彩一幕很是欣赏,"的确有点道行,难怪要千方百计入我的眼,野心勃勃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你这点道行,挨不挨得住百兽群攻。"

  常秉尧话音未落,保镖朝天空鸣枪,偌大的圆柱形驯兽场忽然爆发狼嚎豹吼,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头恶寒。

  乔苍凛然无惧,负手而立,"悉听常爷安排。"

  常秉尧极其喜欢他的干脆,他说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身边的位置,随你挑。

  一旁的安全门,缓缓打开,通往底下的兽场,乔苍不动声色望向保镖手中拎着的皮箱,他知道那里是枪和子弹,他刚想索取一支,常秉尧猜中他意图,开口打断说,"不带兵器,赤手空拳。"

  乔苍隐隐皱眉,马仔不是条子,没有接受过专门射击训练,都是三脚猫功夫,偶尔枪法精准干脆利落的,也是年常日久练出来,能够凭借天赋,凭借技巧以子弹射杀猛兽自保,已经相当不简单,没想到常秉尧仍不满足。

  他要考验乔苍搏斗的功夫,看他的进攻,躲闪,掌控战役的部署能力。

  兽无可预料,更凶猛,充满食肉和杀戮性,蛮横的角斗中,战胜猛兽比战胜人要难得多。

  常秉尧眉目慈祥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寒厉,"不只没有兵器,也没有任何防护,孤身跳下去,凭本事出来,你可以选择不,但也会失去我重用你的机会,一辈子做马仔。**这个人很善妒,在他手下你不会好过。到底是赌一把,还是从这里离开,决定权在你手上。"

  他顿了顿,"我也曾赌过,但我赌赢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赢,年轻人,我劝你放弃。"

  乔苍一言不发脱掉外衣,走向那扇门,片刻便抵达角斗场中心。

  常秉尧眯眼紧盯那抹身影,他稀罕有骨气,有傲气的手下,而乔苍恰恰什么都有,他眉目间的凌厉锋芒,举手投足的沉稳蛮锐,都令他格外欣赏,但是这份欣赏,也需要硬本事加持,混帮派,闯黑道,头脑气度身手同等重要,常秉尧难得遇见一个如此满意的年轻人,他想掘地三尺,深挖细琢,看乔苍到底要有什么降人之处。

  他站立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上,被百兽嘶鸣吞噬,他那般高大,坠入其中仿若深谷一棵草,又如此渺小,他渴望出头,渴望权势,渴望成为人上人,而这样的疯狂,这样的欲望,令他在面对死神搏斗时,双眼猩红,目光嗜血,杀气凛冽。

  遥远的看台席,传来保镖第二声鸣枪,顷刻间,四头豹子同时从东南西北四角铁门内闯出,嘶吼怒叫,獠牙狰狞,奋力而失控冲向乔苍的霎那,常秉尧屏息静气,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他握住看台铁架双手,不由自主捏紧,掌心有些汗渍渗出,不是为乔苍的安危而担忧,他更不愿看到这个年轻人失败,他不想错失这棵好苗子,但他知道,这不由他,没有任何人敢下去终止或者救助,乔苍如果没本事打赢,就一定无法活着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乔苍踩住其中一只速度最快的豹子的头,借力腾空而起,自距地面三米左右的空中敏捷翻转一周,完美而惊险躲避开撕抓他大腿的利爪,豹子的袭击没有成功,顿时兽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更加疯狂扑向他,似乎只要捕捉到,便会将他瞬间大卸八块粉身碎骨。

  乔苍不慌不忙,手臂捞天,虚无的空气也有浮力,他身轻如燕,自然是借力打力,再度攀升半米,握拳后仰劈下,青筋膨胀到极点咔嚓一声,犹如惊雷乍起,看台甚至都听见那刺耳的碎裂声,第一头豹子身首异处,一腔澎湃的血柱喷涌而出,血溅黑衣。

  常秉尧一惊,紧接着,其他三头豹子看到同伴死去,纷纷发了狂,前赴后继扑到他身上,咬住他的裤腿和鞋,试图直接吞噬,分食。

  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以为他要葬身豹口时,一头豹子忽然哀嚎一声,被踹飞数米之外,另一头豹子松口回头看同伴的半秒钟,乔苍欺身而上,狠狠压住豹身,控制豹头,最后一只怒吼着从背后袭击他,即将扑倒瞬间,被乔苍翻滚躲闪,两豹子无法收力,碰撞到一起,乔苍攀住墙壁,狠狠劈落,豹子身体飞溅出更多的血浆,融合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再也没有爬起。

  他的动作之快,之狠,之稳,之准,简直瞠目结舌,常秉尧如此全神贯注都没有看清。

  四头豹子在半个小时内相继败下阵来,嘶吼转为撕心裂肺的哀鸣,奄奄一息的躯体在血泊中颤抖,喘息,挣扎,乔苍立于其中,微微仰头,面不改色。

  常秉尧破天荒露出一丝满意和惊叹之色,他暗叫真妙。

  保镖见状,又是一声鸣枪,放**豹的四扇木门中,蹄声更重,更猛烈,更蛮横,乔苍未曾喘息片刻,手脚还是软的,灰棕色的狼群已然奔涌而出,踩踏过豹子尸体,吼叫着扑向他,乔苍看清那是什么,瞳孔不受控制放大,垂在身侧染了血的手,仓促握拳。

  是短颚狼。

  南美洲最凶猛的陆地之王,亚非只有泰国才有,非常稀缺,这种狼残暴胜过一切猛兽,即使吃饱喝足,也会对**产生兴趣,厮杀,啃噬,寸骨不留。

  一头短颚狼,可以打败两只猛虎,而这里足有七只,呈包围之势,将乔苍逼入穷途末路。

  明天会出现一个重要女人,乔遇到何之前的感情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