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番外10 何笙是我的命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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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苍番外10 何笙是我的命

  乔苍伸手推开门,秘书立在墙角,看到他出来,立刻往屋内探听,曹荆易仍背对门口,脚下狼藉满地,已没有一处完整地方,破碎的碗盏,鼎炉,熏香,木瓦,如同刚刚经过一场浩荡血洗,粉身碎骨。

  ****的舞女蹲在废墟内,捂着耳朵痛哭尖叫,她脸孔苍白,颤抖垂眸,似乎遭受过极大惊吓。

  一身黑衣的乔苍置身惊涛骇浪之中,愈发挺拔清雅毓秀潇洒,他目不斜视,凝望前方灯火闪烁的回廊,"盛文生死,曹总若有本事,就自行定论。"

  曹荆易听出他与自己不欢而散的架势,倏而眯起眼眸,酒杯放置在膝上,他捏住边缘,半响才说,"所以乔总不再三思,就这样决定是吗。"

  乔苍冷笑,他不动声色将卷起的衬衫袖绾放下,掸了掸上面积压出的褶皱,"曹总认为,这两个条件,哪一个更容易被我接受。"

  "江山与美人吗,确是很难抉择。"

  曹荆易说罢手腕轻轻一转,杯口朝下,伸向已经破损一半,只剩薄薄一层底的坛子,坛子从桌上坠落时,未曾倾覆倒塌,坛底稳稳砸在砖石,洒出的酒恰好洗去沾染的浮尘和香灰,余下的那么三四两,清冽爽口,一尘不染,犹如一面清澈的镜子倒映在坛底,折射出曹荆易深邃如画,意味深长的眉目。

  他沉入进去,狭窄圆润的杯口从边缘一侧,滑到另一侧,舀了多半杯酒,指尖挑拨微微倾斜,荡漾晃动的酒水,似乎一条衔接天地的湛清湖泊,那般怡然自得,静谧流淌。

  他笑着饮了口,酒浆最浓最令人沉醉的部分,都沉没在最底下,保留麦子和高粱的醇香,一层层渗透,积聚,这一口胜过方才几十口的甘醇苦辣。

  他悠长闭目,喉咙吞咽的霎那,唇齿中发出一声喟叹,"若是以男人角度,献出妻子非常耻辱,若是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角度,保住半生心血,留住可燃烧的青山柴火,不让那些跟随你在商海闯荡的下属无所依靠,倾家荡产,这才是你该做的。乔总原本也不是拘泥儿女情长的人,世人对你毁誉参半,毁你说你是亡命徒,夺妻,夺权,夺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誉你说你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文武双全,风流不下流。"

  他禁不住酒香四溢的诱惑,喝光杯里残余的,又去舀,可一次比一次舀得少,到最后只能捞起三五滴,"贪杯的人,抗拒不了佳酿,贪色的人,抗拒不了美女,贪财的人,铜臭也是香的,就看乔总更对哪个割舍不下。总之是你的,你想给什么就给什么,我不挑剔。"

  乔苍对曹荆易这盘棋局的路数了然于心,下得凶狠,下得不着痕迹,下得没有漏洞,下得沉稳而惊险,"我将盛文给你,如你所说,赌场和会所也撑不了多久,贪得无厌的曹总,怎会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等到下一次依然是这样,你给我两个选择,赌场与何笙,会所与何笙。归根究底,我失去的筹码越多,越不是你的对手,越无能保住我现有的。缓兵之计,瓮中捉鳖,曹总一下子用了两种上乘兵法对付我。你根本不会留给我任何,你哪一样都要拿走。"

  曹荆易仰起的头颅,张开的薄唇,含住的酒水,和被风声吹拂隐隐颤栗的衣领,在这一时刻不约而同戛然而止,彻底停息。

  他好似画中人,沐浴在光柱飞舞的尘埃里,被虚化得模糊不清,朦胧儒雅,可他的心肠,却在波涛汹涌中锤炼过,失去了怜悯,失去了柔软,失去了慈悲,官场世家的枷锁,保与争的撕扯,丝毫不亚于刀光剑影无情无义中闯出来的乔苍。

  良久后他闷声发笑,他显然也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斗起来很吃力,很伤神,胜利也不能如期而至,对方狡兔三窟运筹帷幄,输赢不过一线之间,可这样才有意义,聪慧的人绝不愿和傻子为伍。

  "果然是乔总,换成别人一定会和我做交易,保一时算一时,能够在水深火热中还保持清醒头脑,筹谋盘算,乔总是第一个令我钦佩的人。"

  乔苍笑得高深莫测,"曹总继续下棋,恕我不奉陪。你突破了楚汉的界限,我也要想法子应对。"

  他迈步要走,曹荆易失了对垒的耐心,平和语气荡然无存,有些咄咄逼迫,"乔总,若你主动交出,好歹还保存体面,若我夺来,在广东你这只华南虎如何立足。"

  乔苍唇角噙笑,眉目嗜血,"京城能置人死地的高官,不是只有你曹家一个。"

  他撂下这话,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那扇门内,传出几声笑,笑清朗柔和,温润醇厚,可笑里藏刀,锋芒暗铸,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头发冷,秘书回头瞧了一眼,女郎浑身颤抖赤裸走出,连一件外衣都没披上,路过的侍者看到惊愕呆住,女子低垂头,仓皇无措,无处可躲。白皙莹润的皮肤缀满凝固的粘稠的红酒,仿佛一幅泼墨画,昭示着血雨腥风。

  这男人真是狠毒,对他利用过的女子也不怜香惜玉,他亲手调教,亲自带来,怎么也朝夕相处数月,哪怕是畜生也知羞知耻,更不会毫无感情,而曹荆易对无用的她抛弃得如此干脆,连副遮掩的皮囊都不赐予。

  "曹先生的狠毒,要胜过**深千百倍。**深是君子,他是半君子,半小人。最难缠了。"

  乔苍淡淡嗯,"何止胜过他,与我不相上下了。"

  秘书跟在身后,"他要什么筹码,咱给得了吗。"

  乔苍未答,走出茶馆时,天色有些阴沉混沌,似乎正酝酿一场雨,秘书打开车门送他上去,"客户部高层刚打来电话,又有两名客户与咱们解约,时至今日,我们手中还持有的合约不足五单了,当初盛文一家独大,为了维护商场口碑,咱们书面上与合作方的违约金都让利许多,现下他们也赔得起,就算不甘心,想必曹先生这边也垫付上了。他又不在乎钱,无非是为了打垮我们。"

  秘书说完迟疑问,"咱还有法子吗。"

  乔苍面无表情,缓慢摇上车窗,昏暗的空气吞噬了他的脸,隔绝在人海穿梭的街道与一面玻璃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秘书心里咯噔一跳,这势必谈崩了,他早能想到,乔苍是不屈不折的人,他这辈子膝盖没有弯过,刀**骨的锥心之痛,他哪怕送了半条命,脊梁也岿然不动,他不曾低过头,唯独**角,唯有那一次。

  他若不是想保住何笙,抹去她双手染血的罪恶,若不是想回到她身边,过这往后许许多多的岁月,他绝不会与条子妥协,他会杀得天昏地暗,变成赤红的阴煞的阎罗,等所有人都输了,等尸骨遍野,再自行了断,乔苍会站在血流成河之中,轰烈而来,轰烈而去,结束他悲壮疯狂的一生。

  他一句我认输,干干脆脆丢掉了自己四十年的尊严。

  为风月,为女人。

  秘书心知肚明,曹荆易索取的条件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一路沉默,抵达别墅近深夜。

  乔苍推门进屋,并没有看到那个点灯打着瞌睡等候他归来的女人,她常坐的那一处,冷冷清清,绸布上连点细纹都没有。他叫住餐厅收拾的保姆,问夫人呢。

  保姆说夫人白日出去了几个时辰,估计乏了,回来就睡下了。

  他随口问去了哪里。

  保姆谨记何笙不要告诉先生的叮嘱,慌忙移开视线装作打扫桌椅,"好像和林小姐去做美容,倒是挺高兴的,还吃了不少点心,吵着撑了,晚餐都没用。"

  保姆说得绘声绘色,乔苍也没有疑心,他脱掉西装挂在门后,换了鞋子走上二楼,卧房门虚掩,渗出微醺的橘光,淡淡的奶香四溢,随他往深处更浓郁,床头的杯子空了,模糊一层白露沾染,他无声无息靠近,何笙睡在一团拥挤的锦被上,长发肆意流泻,分不清哪个是她的头发,哪个是绸缎,她酣睡的面孔薄汗潮红,不知做了什么梦,愁眉不展,嘴唇也时不时阖动,他俯下身,想要听清她说什么,她察觉到灼热的气息,忽然躁动翻了个身背对他,削瘦白嫩的肩膀从睡裙内露出,姿态很不雅,一如她刁蛮撒泼时逼他道歉的嚣张。

  乔苍无奈闷笑,在她额头吻了下,生怕惊醒她,去了楼下浴室,他仓促洗过澡,出来时客厅空空荡荡,到处黑着灯,只有一抹极其黯淡的月色洒入,对面楼宇万家灯火,此起彼伏连成五光十色的海洋,他置身在这样陌生又熟悉,炙热而凉薄的温度中,默不作声点了根烟,站在窗前猛吸。

  唇舌似乎失去味觉,如何都不觉得烟雾烈,穿梭过肺腑,鼻息,咽喉,浅得和白水一样。

  乔苍这辈子啊,确实浑惯了。

  他以为没人敢动他,他以为两年前的他已经足够强大,他以为能如此不可一世到岁月终结,他更以为除了他,谁也没有资本纵容何笙,拥有何笙,甚至她犯了滔天大错,被王法和道义屠杀,他也有本事护她周全,把世间欢喜都捧给她。

  他敢为她背弃天下,敢为搏她一笑百里枯骨,千里炮火,万里血泊,没有他不敢做的,也没有他不敢碰的,只要为了她,他连性命也能豁出去。

  乔苍十九岁当马仔,二十二岁漳州港一战成名,称霸福建,二十五岁雄踞珠海,二十八岁掌控整个广东,他用这双手,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脏,一双犀利毒辣的眼睛,一副刀枪不入的身体,从底层的小喽啰熬到建国后最大的黑帮头目,若他一定有畏惧的,惶恐的,懦弱的,那只有何笙。

  她是他唯一弱点,是他愿意抽身洗脱自己远离跌宕起伏战火纷飞的时光,最大的软肋和诱惑。

  他残暴,嗜血,冷酷,他那一点点生活在阳光下的仁慈,全部因她而生。

  权势和钱财曾是他的命,谁也拿不走他的命,而现在何笙是他的命,他愿意割舍掉所有,可他又不能,一无所有的乔苍,拿什么筑起屏障和港口,抵挡狂风暴雨。

  曹荆易下手这么狠,他根本没有料到,他和**深争斗十来年,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也没有把彼此逼到如此穷途末路的地步,**角条子攻山尚且还有转机,唯独曹荆易,他是一丁点活路都不留。

  指尖忽然被烫破,他微微一颤,香烟在他失神时燃尽,只剩下短短的滚烫的烟蒂,他扔在脚下,又点第二根,打火机按压的霎那,火光冲向眉心,映红面前的窗子,玻璃倒映出人影,他起先不经意掠过,无从察觉,垂下一秒钟又倏而抬起,分明是两抹重合交错,哪里是他自己。

  脊背不由一僵,他正要扭头,一股刁蛮而凶猛的力量扑向他背后,自以为很厉害,其实不过蜻蜓点水,乔苍仿佛一座山,毫不吃力抵挡住她的撞击,给了她一方肆意胡闹的天地,两条纤细手臂缠紧他腰身,拼命呼吸他的气味,磨蹭他的皮肤,发出一声声冗长而娇媚的嘤咛,像喝醉了,又像还在梦中,梦到他。

  乔苍把烟卷放在窗台吊兰上,无声无息握住何笙的手,防止她忽然跌落,"乔太太醒了。"

  她舔了舔仍残留奶香的嘴唇,故作委屈说,"我梦到你了。"

  乔苍声音柔软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滴出水来,足以融化南北两极的寒冰,他问梦到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话锋一转,变得咬牙切齿,"你吃了我最爱的桂花糕,还不承认,气得我要拿刀杀了你。"

  乔苍怔住,怔了五六秒钟才回味,他笑得更无奈,转过身将她捞进怀中,手指插入她漆黑如墨的长发,穿梭流连,眉目间的光,又爱又恨,又疼又气,"乔太太的狠毒,还能不能改掉了,一份点心就要杀夫。你是当寡妇上瘾吗。"

  何笙扑哧一声笑,"这不后悔了吗,醒来看到旁边果然没有你,还以为你真被我杀了,吓得跑下楼,看到你完好无损,激动极了。"

  她猫儿似的抬起面孔,抵在他锁骨,忽闪的睫毛扫过他胡茬和下巴,痒痒的,热热的,"乔先生,你瘦了一点。"

  他淡淡嗯,"白天忙公事,晚上忙私事,片刻不得闲,不瘦还能胖吗。"

  她记得他连着五六晚,只回来过两次,她脸色一沉,"你忙谁家的私事,乔先生百密一疏,也有说漏馅的时候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眉心间重重戳下去,放荡而暴戾,"坦白从严,敢隐瞒撒谎我就废了你。"

  这还是女人吗,分明是极美,极媚,极霸道,极火辣成了精的小野猫。

  乔苍眼眸漾着星光,偷吻她的唇,"夜晚加班时,想着何小姐玉体横陈的模样,燥热难耐,辗转反侧,夜晚回来,就要使出一百二十分力气喂饱你,生怕你不满意,立刻就点着了后院的火,身心俱疲久而久之,垮了也不稀奇。"

  何笙笑得顽皮奸诈,"原来乔先生找借口埋怨我,埋怨我不该勾引你。不该把你绑上我的船。"

  "不敢,乔太太不勾引我,也会耐不住寂寞勾引别人,还不如对我来。除了我,再换第二个男人,早死在床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收降你也算做好事。"

  他将何笙打横抱起,她在他怀中又是撒野又是折腾,逼问他到底谁收降了谁,谁才是做好事。

  乔苍抿唇笑,也不理会,迈上楼梯时,何笙大笑着扯断了天花板的珠帘和流苏,水晶般摇曳的珠子,坠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乔苍冷得皱眉,她晃动两条腿,鲤鱼打挺似的要从他怀里掀翻。

  "乔先生上辈子是不是土匪。"

  他垂下眼眸,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她,"不是。"

  "你就是。而且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土匪,看你抱女人娴熟的姿势,指不定练了多少遍。这辈子才能炉火纯青,连我都骗到手。"

  乔苍说如果我是土匪,乔太太是什么。

  她咯咯笑得明媚,在他臂弯内坐起,盘住他胸口,"我是压寨夫人,陪你无恶不作。"

  她忽然倾倒扑下,蒙住他的脸,他的视线,他只能听到头顶传来的她放肆嚣张又得意欢喜的笑声,在这月色如玉,星辰如海的深夜温柔飘荡。

  乔苍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何笙哄睡着,凌晨两点他匆忙离开别墅,抵达机场乘坐飞往北京的航班,曹家在官场已是无人可挡,想要从根本遏制,了断曹荆易掠夺的念头,为盛文力挽狂澜,只有京城这条路可走,而乔苍最后的底牌也不得不涉险亮出。

  第二日清晨,日头刚初升,江省长夫人忽然打来电话,她故意压着声音,语气非常急促,"乔太太,收了你的珊瑚礁,我日夜难安,总觉得没有帮上你的忙,受之有愧。不过我昨晚听见**和下属通话,今晚乔先生的会所要遭难。"

  何笙顿时困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大惊失色,"什么?"

  "长话短说,曹先生通过曹家在官场的势力,操控了特区政府,现在市局已经是他半个天下,警察什么时候扫黄,怎样扫,马局长也要听他吩咐,讨好也罢,不得不听也好,你不必追究,乔先生刚走,会所就成为众矢之的,曹先生可不是走个形式过场那么简单,这次不搬出周部长,是逃不过去了。"

  江太太说完立刻挂断,何深听着那一头空了的声响,身上骤然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曹荆易逼迫乔苍,就等同于逼她,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他还是那个在**角舍命救自己的男人吗。

  她一瞬间慌了神,会所到底做什么生意,她心知肚明,条子也清楚,今晚的突查一丝风声都没泄露,明显是要一举溃散,会所如果倒了,乔苍的产业就毁了一半,特区立刻就会变天。

  他不在广东,她又失去了官太身份加持,没有抵御条子的权力,事到如今已然无路可走,只能赌一把。

  何笙换了衣服,吩咐司机备车,匆忙往市局赶,到达时刚刚九点钟,门口执勤的警卫正好认识她,却没想到她会来,一时愣住,忘了敬礼,她走到跟前问周部长在吗。

  警卫这才反应过来,"在。"

  她点头,转身进入市局,大厅内出警回来的刑侦科警员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忽然意识到什么,仓促停下扭头,"周太太?"

  何笙顿住脚步,"你认识我。"

  他说看到过周部长和您一起吃饭。

  他得知何笙来找**深,告诉她走错路,周部长已经不在局长办公室,而是临时一间,他属于京官,在特区也是暂时。

  他自告奋勇说不如我带周太太上去,正好我现在不忙。

  何笙跟随警员抵达三楼,他让她留步稍等,敲门进入,**深沉默坐在桌后,阳光洒落他四周,将他尽数笼罩,模糊而朦胧,他伏案处理手头堆积半米高的案卷事务,半秒不曾停歇,警员等了片刻,他仍无察觉,只好立正敬礼大声汇报,"周部长,您夫人...您之前的夫人找您。"

  **深批示案宗的指尖一顿,他蹙眉抬起头,"在哪里。"

  警员朝一侧让路,留出从窗子到门口长长宽宽的空隙,他这才发现何笙轻伏门框,米黄色长裙在走廊穿堂而过的烈烈风声中飞舞,摇曳,撩过膝盖,似乎要凌空而去,美不胜收。

  她触及他目光,说不出的娇弱无措,像走投无路的麋鹿,在山林里迷失,找不到水,那般仓皇惊惧,撞进他的世界。

  **深挥手示意警员离开,柔声对何笙说,"你进来。"

  她缓步靠近,关上门,又迟疑不肯上前,啜啜喏喏许久,怎么都开不了口,他猜出她有事,没急着追问,而是起身斟了杯热水,他无意触摸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禁皱眉,"你冷。"

  她摇头,"怕打扰你。"

  他说不要紧,你来我正好歇一歇,如果你每天都来,我每天都可以歇息,不也挺好。

  她嗤一声笑出来,眼眶红了红,接过那杯滚烫的泛着白雾的水,捧在掌心焐热,她喉咙溢出沙哑的哽咽,"我终归,还是被你惯坏了。"

  **深听到她这句,心口倏而刺疼。

  他承认,是他惯坏了。

  惯得她表面温顺,实则****,惯得她明目张胆,惯得她如此残忍,她敢背叛,敢逃离,敢从他的掌控下金蝉脱壳,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会杀了她,可是她,他偏偏下不去手。

  他转身谈笑走向办公桌,重新坐下,掩饰自己眼底猩红,同样嘶哑的声音,"吃过了吗。"

  何笙扯谎说吃了。

  他温柔嗯,"有事说。"

  她喝了口热水,烫得嘴唇发抖,勇气忽然涌上额头,哀求也脱口而出,"曹荆易今晚让市局去会所突查,他已经不满足摧毁盛文,他要整垮乔苍的一切,现在除了你,谁也不能退兵。"

  **深脸上那一丝笑容,顷刻间化为虚有,他僵滞而发怔,五指死死捏住桌角,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捏碎,变成拼凑不起的尸骸。

  他见到她来,是那样欢喜,那样愉悦,那样快乐,他想她的眉眼,想她的声音,想她的一颦一笑,夜深人静时,他独自面对万家灯火,他要多么克制,才能说服自己不去打扰,他无数次拿起电话,又无数次放弃,他快要被空寂的日子折磨癫疯。

  如果他早知,五年前他宁可放过何笙,更放过自己,也不愿做这样一场梦,耗尽一生力气,最后换得支离破碎一触就疼的回忆。

  她终于肯来,却是求他不计前嫌帮助乔苍。

  他不是英雄,不是圣人,他红着眼睛,狠狠握拳,"你不觉得,这个请求,对我很残忍吗。"

  她知道有多残忍,有多不该,**深恨毒了乔苍,恨不得联手曹荆易一同将他毁灭,他如何悬崖勒马。

  她眼睛涩痛,只是轻轻一眨,脸颊便濡湿一片,她听着他压抑沉重的呼吸,听着他迸发在寂静空气中的心跳,所有勇气消失殆尽,归于湮灭,她匆忙说了句抱歉,我不该来。

  转身冲向紧闭的门扉,双手惊慌转动门锁,却反而锁得更紧,更深,她急得面红耳赤,眼泪掉得凶猛,背部好像被一束目光刺破,穿透,她无所遁形,濒临崩溃。

  "何笙。"

  **深在她绝望到快要痛哭时,忽然喊她。

  她的躁动,颤抖随之覆灭。

  他似乎站起,椅子撞上桌角,发出沉闷的砰响,她僵直脊背,呼吸也静止,轻弱近乎不存在的脚步声缓慢靠近,最终停在距离她仅仅半臂之隔的位置。

  "我答应你。"

  她彻底愣住。

  铺天盖地的冰雪,铺天盖地的火种,交缠着,挥舞着,肆虐着,火烧不毁,也融不掉冰,冰熄不灭,也冻不僵火,它们同时从天而降,砸落在奄奄一息的何笙身体每一寸,她不痛苦,她只是觉得自己在这样惊喜的折磨里,又活了。

  她不可思议转身,"你说什么。"

  **深指尖松了松紧绷的颈口,他目光定格在这张他恨过的脸上,他愤怒,生气,痛恨,可这些加起来,不及她一句哀求。他难以抗拒,难以面对她失魂落魄无助奔逃的模样,比刀尖割开他心口还疼,他若不答应,她离开那一幕,会反复在脑海播放,徘徊,折磨他,痛斥他为什么不。

  那些恩怨纠葛,是非善恶,***她重要。

  他笑出来,粗糙温热的掌心触摸她眼睛,"只要你求我,我就不会拒绝。"

  何笙颤抖握住他停在自己眉心的手,她想了许久,竟不知该怎样偿还他,她欠了他太多,生生世世都报不完。

  何止是成全,更是她未曾遇到乔苍之前,那水深火热的牢笼,他亲手开了锁,放她离开。

  他一点点,一滴滴,一行行,拭去她的眼泪,包括水痕,都如数抹掉。

  她在他宽大的手掌里说,"等今晚过去,我请你喝酒,今年春季我摘了许多桃花杏花,准备泡制桃花酿,你一定喜欢。"

  桃花酿。

  **深记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也尝过,那酒没什么特殊的滋味,只是溢满花香而已,可他却很想看,看她是如何酿制,在阳光浓郁的庭院,在池水湖畔,在清风之下,在桃花长提的尽头,看她晾干花瓣,淘水磨浆,看她嘴馋偷喝,醉倒在他怀里。

  **深这辈子从没想过离开仕途,他习惯官场的尔虞我诈,习惯这样算计着生活,正因为他野心勃勃,所以才会在最初忌惮狼子野心的乔苍,他知道自己也逃不过世俗,世俗不是只有儿女情长,还有权势钱财。

  他大权在握多半辈子,什么能让他放弃,让他抛弃这样熟悉的岁月,去过一段陌生的,平和的,没有争夺,也没有权力的生活。

  可他不知怎么了,这一刻,他真的好想逃。

  他拼了二十二年,从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拼到不惑之年,鬓角生出白发,他还剩下什么。

  除了这冷冰冰的权力,这千斤重的警服,他一无所有。

  **深回过神,掩去眼底苍凉,他哑着嗓子说,"喝上你亲手泡制的酒,要等到很久以后,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到时你如果把我忘了,我不是什么也留不下。"

  何笙正要说不会,泡成的第一坛,就记得给你。

  然而她还没机会开口,**深手忽然伸向她耳垂,轻轻一抻,夺去了一枚黄宝石耳环,皮肉隐隐的灼烧和刺疼,令何笙不由自主蹙眉,她下意识触摸,果然那一处空空荡荡。

  "你摘去我耳环做什么。"

  **深握在掌心,感受来自她体温的热度,以及那淡淡的发香和脂粉气,"这个送我就好。"

  他半开玩笑,"如果想要凑一双,右耳那枚也给我,我也不会推辞。"

  她当时仓促离开,也没想过这样决绝,再不回去,她落下很多没有带走,有些她很喜欢,还时常想遇到一模一样的,却再没看到,似乎那些都是**深找了许多地方,她记得他每每出差,回来都要拿一份礼物,她问他,"你那么忙,还抽时间逛商场。"

  他云淡风轻说没有去,只是下属碰到,顺便捎了一份。

  后来她去问王队长,他说那都是周局长亲自去买。

  何笙盯着他指尖的耳环,"别墅里的,你都扔掉了吗。"

  他说没有,依然在。

  何笙犹豫几秒,"那你还要这个干什么。"

  **深有些惆怅失落,眼底淡淡哀伤,转瞬即逝,仍刺痛了何笙心尖。

  他说,"那些,你许久没有碰过,很冷,挨着窗子,熬过冬天和春天,风沙刮进来,落了一层灰尘,而这个。"

  他举起晃了晃,笑得满足又温柔,他小心塞入口袋,生怕会折损分毫,"它有生气,有颜色,陪我过这无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