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何笙,永远别回来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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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何笙,永远别回来

  1月29日傍晚,云南省公安厅出动警力二百八十四人,对新世纪为首的四大***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扫黄,规模不逊色东莞9。15全城扫黄。

  当晚十一点钟,位于河口下游的热带雨林后山,两伙人马持武器斗殴,遭受重击的区域恰恰是柬埔寨毒贩的地盘,萨格派了六十多名马仔在河口通达码头的国道布下天罗地网,围堵了老猫的货物,十九个保镖寡不敌众死伤过半,五十公斤海洛因当场被焚化为灰烬。

  老K的地盘也在河口,他吩咐手下将消息传给我,我知道良机到了。萨格越是心狠手辣斩尽杀绝,这些三级毒枭越是惶恐不安,急于寻找靠山,我比她更明白如何不着痕迹的掌控,更懂得使用怀柔政策,自然是最好的投奔。

  我故意抻了半天,抻到老猫急得团团转时,让二堂主代我去邀约,拿着我亲笔书写的一张帖子,给足对方颜面,老猫自然很爽快答应。

  我将地点定在距离中缅边境二十公里的普洛夜总会,条子轻易不会打这家场子的主意,因为是毒贩往来的要塞,一旦碰了就是打草惊蛇,很可能掀起黑白两道的恶战。而另一方面我和柬埔寨毒枭的会面,势必瞬间传遍**角,不论我能不能拿下老猫,外界不知道内情,我这条船上就有了两大毒枭联盟,萨格再想出手,也要掂量几分了。

  我抵达预定好的包房,老猫还没来,屋子里只有三个陪酒小姐在等,我借着灯光从头到脚打量,姿色身段都太平庸,应酬场上没有好酒好色怎么能事半功倍,我摆手让老鸨子换一批拔尖的,二堂主砸了五万块在桌上,"我们何小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这是定金,人满意了,十倍。"

  老鸨子张大嘴哎呦了几声,很是懂得察言观色,看出来了大主顾,立刻从别的包房找由头调来了花魁和叶魁,这是场子里打发白道的官称,通俗些就是小姐和鸭子里最红的头牌,叶魁我没要,看着软趴趴嫩巴巴的,逛窑子的富婆都有一个通病,喜欢镶珠粗长的猛男,小白脸可以玩口活儿,**实弹上床,满足不了如狼似虎的饿女。

  我只留下了花魁和两个能歌善舞的艺伎,叮嘱她们怎样勾搭稍后的爷,机灵些留意眼色,我交待完老猫正好迈步进门,他嗓子豁亮咳嗽了声,人还没露面,粗犷的架势已经摆上阵了。

  二堂主朝他作揖,毕恭毕敬喊了声猫爷,跟在老猫身后的马仔利落打开壁灯,四下搜寻着,确定没有埋伏才退出,包房安静下来后,我和他隔着空气四目相视,眼底都闪过一丝惊愕。

  老猫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我以为柬埔寨人全部干瘪瘦小,皮肤黑黝黝皱巴巴的,而老猫却像个标准的蒙古大汉,高大壮实,一脸的横丝肉络腮胡,什么首饰都没戴,只戴了一副墨镜。

  我起身迎上,他一手摘墨镜,露出鱼泡似的大眼珠子,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表情不咸不淡,语气不阴不阳,"何小姐,久闻大名,没想到这样年轻。"

  我客套说,"猫爷才是**角的后起之秀,我在您面前,做这行生意根本排不上号。还得仰仗您指点领路。"

  他哈哈大笑,表情顿时缓和许多,不像第一眼那么凶神恶煞拒人千里之外,"何小姐邀约我来吃酒,我还以为听错,您的背景我可是特意打探得很清楚,珠海常府的六姨太。常老是什么人物,解放后沿海第一批黑帮老大,属他混得最牛,他的姨太绝不是一般人。"

  "猫爷过奖了。您瞧得起我,今晚酒我好好陪您吃。"

  我和他在沙发上毗邻而坐,进门这三五句话,我摸透了老猫吃软不吃硬喜好恭维的性子,我眼神示意花魁和艺伎缠上他,他左拥右抱后更高兴,其中一名艺伎斟满一杯高纯度的白酒,娇滴滴喂到他唇边,他喝下去后被辣得直龇牙,我趁他晕头转向时主动出击,"猫爷,听说河口的地盘您差点失守。"

  他提及这个面色难堪勃然大怒,"他奶奶的,这事儿传遍了**角,我算是颜面扫地,萨格那臭娘们儿派人偷袭老子,烧了我的货还搞了我的人,这口气我早晚撒出来。当老子是吃素的,我他妈混东南亚时,她还穿着开裆裤呢。"

  我听出一丝内幕,朝旁边歪身子,二堂主弯腰附着我耳朵说,"老猫十几岁在柬埔寨贫民窟做混混的头儿,管着七八十个小弟,后来去不丹混了几年,在当地混得像模像样,还混进了上层王室圈,现在干贩毒这行,**角待的时间不长,可号子叫得挺响,胡爷让萨格吞他是有打算的,几国毒枭中朝鲜和柬埔寨毒贩的势力最小,可老猫手底下人最圆滑,而且威胁性很大,强强联手把他灭了,势力弄到自己名下可以办不少事。胡爷是有私心的,只是没萨格的本事。"

  我盯着正把手伸进小姐领口抓奶子的老猫,他后槽牙镶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翡翠,油绿油绿的,是翡翠中的顶级好货,小姐手指摸了摸那颗牙,笑着问他这值多少钱呀,老猫说七个数而已,伺候好了我拔下来送你。

  我不动声色笑,"朝鲜也有毒贩在**角做生意。"

  "有,两三百人,黑市里打游击的,算不得毒枭,可是比打一枪换个地方的小贩要厉害许多,毕竟是组织,出了事有人平。"

  二堂主抬眸看对面沙发的春色满园,"****头目和老猫关系不错,做生意都一带一,咱弄过来可以加持不少势力,一下子就和红桃A持平了。老K会更死心塌地做我们的盟友。"

  我嗯了声,笑眯眯对老猫说,"猫爷,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我请您可不是光吃酒的。"

  老猫叼着烟卷,偎在肩头的花魁给他点上,手在他敞开了衣襟的胸口来回抚摸,他眯着眼,一脸痞子相,腔调也流里流气,"不瞒何小姐,我这人就喜欢开门见山的爽快对手,拐弯抹角没意思,何必故弄玄虚。"

  "猫爷在**角单打独斗,胆量气魄值得钦佩,不过这也是萨格欺人太甚的根源。干买卖嘛,势单力薄了,自然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我顿了顿,"老K被红桃A还有萨格前后围剿,他在西双版纳的地盘都没保住,不过我和他结盟后,给了他一单大生意,毒贩有了生意做,就不愁翻身无望。现在老K修复元气,没有谁去招惹他,这就是壮大同盟后的好处。"

  老猫听完大大咧咧挥手,"老K已经不行了,三毒枭的宝座他很快就会被红桃A扯下来,萨格捧着胡爷,都盯着他这个位置。"

  我慢条斯理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咂滋味,觉得有些酸,又吐出来换了另一款洋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猫爷可别忘了,老K身边还有五哥在,那可是撑台面的人物,萨格都忌惮他几分,有他在,缅甸组织还又得翻身仗可打呢。"

  他迟疑蹙眉,"怎么说。萨格都怕五哥?"

  我笑得不以为意,"谈不上怕,何必招惹呢。萨格的首要目标是柬埔寨呀。"

  老猫脸色惊变,"多前儿的事。"

  "猫爷不是外人,我有心拉拢您,对您全盘托出,总归您也不会分不清远近出卖我,胡爷和萨格乔苍五天前在新世纪的207包房谈了一笔***的买卖,现在货物已经出了,正在码头往香港贩卖的路上,萨格想吞掉老K,胡爷制止了,原因是五哥骁勇善战,不是轻易能对付的,老K现在又靠着我这棵树,我手里的军火,国宝,**都是最好的,在中国境内连条子都没有我的枪械先进,储备多自然是资本,有资本的人就会被忌惮。"

  我起身往他那边挪了挪,他也非常配合倾身,"萨格野心勃勃,**角这么多毒枭群雄逐鹿,她不吞掉一个心痒难耐,所以胡爷给出了主意,先从您开刀,把您的势力吃了,连着铲除朝鲜那一块,再用这伙人马对付老K。"

  老猫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也确实就是真的,他朝地上吐出烟卷,握杯的手狠狠一甩,酒水砸在对面墙壁,玻璃杯顷刻间四分五裂,如荡漾的湖面绽开的金鳞。

  "**妈,姓胡的这王八崽子,简直坏老子的事!我没和老挝杠过,他倒主动找上我了。"

  我意味深长凝视他浅笑,"欺凌弱小是人之常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慧眼如炬看到柬埔寨毒贩的潜力,愿意抛出橄榄枝一起发财成事,我对您毫无保留,剩下如何抉择,看猫爷是想盛还是想败了。"

  我不再开口,也不再使用任何诱饵,胸有成竹靠在沙发背饮酒,时不时逗弄距离我近在咫尺的艺伎,和她一起哼唱几句曲儿,老猫衡量了许久,足有二十分钟,在我喝光第三杯酒,掌心全是汗水时,他终于妥协,"何小姐,我加入您和老K的阵营,能得到什么。"

  我十分江湖气,歪着头看他,"猫爷能给我什么。"

  他手指在挑起的膝盖上敲击着,"五百八十人的势力,二百公斤海洛因,和一库的弹药。"

  我嗤笑出来,"除了几百人的势力,哪个我都不缺,不过为了表达诚意,海洛因我要了,比毒市高出三倍的价格收购,算我给柬埔寨兄弟们的见面礼,猫爷,咱们合作愉快了。"

  他微微惊住,伸出手指在我和他眼前晃了晃,"三倍?"

  我从容媚笑点头。

  他欣喜大笑,"何小姐真是财大气粗啊,上您这艘船,或许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事情谈拢了,我又纳入麾下一员大将,现在就是把他牢牢拴住,让他死心塌地做我船上的人。我掩唇咳嗽了声,二堂主心领神会,他趁老猫不注意对怀里的花魁比划唇语,花魁在风月场摸爬滚打这么久自然是玲珑聪慧,她笑着起身,不依不舍和老猫告别,"爷,我得走了,妈咪让我来陪酒,说是大主顾到了,可隔壁的老板昨儿就定下了我,这规矩不能破,我必须赶回去。"

  老猫横眉竖目,"谁他妈敢和我抢?"

  二堂主若有所思说,"据说是红桃A的大堂主。他常光顾此处。"

  老猫嚣张的神情一萎,抱着花魁的手不由松开,我不动声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骂了声混账,"红桃A尚且买我几分面子,他大堂主又算个什么,不过一条走狗。去支会一声,花魁今晚我要了。"

  二堂主点头应了声,信步朝门外走去,老猫有点虚,眼睛一直往走廊打量,欲言又止,像是要撇清,要阻止,可又想瞧瞧我的本事,能不能压住。

  大约几分钟后,二堂主从旁边的包房内出来,"何小姐,成了,红桃A的人很懂事,没和您抢,捎带着替咱结了账。"

  老猫眉骨一挑,上下打量我,什么都没说,我起身吩咐花魁今晚好好伺候猫爷,使出浑身解数让猫爷舒服了,明儿早回来我有重赏。

  走出普洛夜总会金碧辉煌的琉璃门,我目送老猫搂着花魁上车离去,直到他车队消失在广阔繁华的十字路口,我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颤抖问,"成了吗。"

  二堂主说,"您亲自出马,哪有不成的。老猫被咱唬得一愣一愣,中国的人情世故表面文章最多,他来的年头短,当然看不透。"

  司机开车从远处空场驶来,停在台阶下的红毯上,二堂主迈下拉开车门,"何小姐,我送您回去。"

  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笼罩在微醺光束下冗长的巷子,此时无人经过,空空荡荡的,灰红两色的砖瓦在刚过傍晚入夜的雾气朦朦中伫立,我挥手让他等着,"我自己走走。"

  他不放心我独身,**角水深火热,到处都是暗箭难防,我又是漩涡里的危险人物,二堂主吩咐两个马仔在后面十几米处悄悄跟着,我往弄堂深处走,两边规整对齐的几扇门都年久失修,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破败得令人心酸。

  坏了的窗子缺失玻璃,一眼看到里面狼藉,老鼠穿堂而过,奠基了好几层青石板的土床也坍塌,曾经的住户人去楼空,就像一场残破的噩梦。

  我伸出手,触摸在砖瓦深深的裂痕上,冰冷,粗糙,到底经历多少岁月风霜,多少狂风骤雨,多少红尘旧事的打磨,才会变得这般沧桑,这般颓唐。

  深蓝色的指甲嵌入缝隙内,坠落一层又一层灰尘,掩埋了我的指尖,掩埋了皮肤的温度。

  也许多年以后,发生在**角荡气回肠的故事,不论情爱,不论仇恨,不论生死,都将飘落在时光里,像一颗颗尘埃,再无人留意提及,怜悯珍惜。

  包括这故事里的人,或者散落天涯,或者相继离世,成为白骨,成为黄沙,成为凋零破碎的残花。

  我凝视角落滋长出的厚重青苔叹气,弯腰想采撷一抔,左眼余光瞥到弄堂口飞身而入的黑影,他闯进得无声无息,我侧身正要大呵保镖小心,然而我迟了一步,那黑影极速靠近,比我脱口而出的叫喊还要快,胜过闪电,胜过雷雨,眨眼便撅了两个对危险毫无察觉的马仔脖子,嘎吱一声脆响,两副僵硬的躯体在我恐惧慌乱的视线中直挺挺倒地。

  我骤然失声,喉咙仿佛堵住了什么,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呜咽,我本能要掏出防身的匕首刺入朝我冲来的人影,可他到达跟前时,并没有对我下手,反而止住了脚步。

  我惊愕发现藏匿在银色狐狸面具下的男子眉眼非常熟悉,在月色中我见了无数次,吻了无数次,更触摸了无数次,甚至爱过恨过眷恋过思念过逃避过了无数次,他梦入轮回,梦入骨骼,梦入我这辈子最深刻的回忆,丝毫不陌生。

  是乔苍。

  他出现在这里出乎我意料,我下意识看向他身后,以及四面八方所有角落,甚至屋檐墙壁都没有遗漏,确定无人跟踪才说,"萨格呢?"

  他一言不发,沉默而蛮横将我拖向巷子深处,我倒着向后行走,踉跄不稳险些跌倒,最终被他仓促挂在怀里。

  他温热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服抓紧我臀部,我们胸口相磨,我的绵软他的精壮,似乎两首不相干的舞曲,迷乱了世人的心肠。

  路灯泛出的黄白色光晕,在这趟长长的深深的弄堂里无比斑斓柔和,静谧悠长。空气中是死寂,连风声都止息,只有很细很轻的脚步声,轻到忽略不计,犹如针落地。

  乔苍不知挟持我走了多久,终于在尽处一堵破败的墙壁停下,他手臂撑在我身侧,垂眸凝视我,不容更改的口吻命令,"立刻走,让曹荆易带你离开云南,永远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