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_深海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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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以圣父,圣子与圣灵之名,愿我们的罪孽得到宽恕,阿门。”

  祷告完毕,牧师开始庄严地朗诵圣诗,那音调稳重而空灵,让克里斯想起终年被迷雾笼罩的伦敦的钟声。在圣诗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音调一下子变得激越昂扬起来,牧师摘下眼镜,颤颤巍巍的手按住要讲的那一页,缓缓道说:“亲爱的船友们,请听《约拿书》第一章最后一节:耶和华安排一条大鱼吞噬了约拿。”

  “船友们,这部分,共有四章——是这本浩瀚无边的圣书中一个微小而又极其重要的部分。”

  “上帝的旨意我们不可怀疑,不要问那旨意的含义或意义,那是上帝让我们做的事,那是他的命令,不是他的劝说。”

  “而约拿,这个亚米太的儿子,和我们众人也是一样,因为任性、傲慢、无知和自大,违反了上帝的旨意而犯了罪。”

  “他自以为逃往人所造的小船,逃亡浩瀚无边的大海上就能摆脱上帝的威严,他自以为在海上,就只需认同船长的威严而不是上帝的全能;约拿顽固不灵、逃避责任、藐视上帝,遵从自己内心的邪欲而抗命不尊,认为那命令难以执行。实际上,上帝给我们的命令都是那么的容易执行的,而正是因为对他的违背,才让我们陷入两难境地,不惜于遵从邪欲而远离真善!”

  “约拿一路上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码头上找到了一艘开往塔施,也就是现在的加得斯城的船。而加得斯在哪里呢?加得斯在西班牙!那时候,大西洋几乎还是个无人所知的大海,约拿走水路抵达西班牙的加得斯,可以说走了两点之间最远,最凶险,最不为人所知的一条线!”

  “约拿被恐惧和邪念支配,想远走他乡,躲开他的全能的,威严的上帝!”

  “这个神色慌张的下作的罪人!他想方设法避开了警察的怀疑,水手的盘问,用最肮脏的手段——金钱!来收买了船长对他上船的许可!是的,约拿从事的是商业,一个违背上帝而投向魔鬼的职业!”

  “此时,约拿是一个逃亡者,是一个叛逆者,也是一个罪人;他受伤了,而伤口在良心上;他在流血,但是上帝不会怜悯。”

  “这是一场走私案件!而这邪恶的走私物,就是约拿!”

  “大海咆哮着要掀翻这艘不道德的船只,暴风雨来了,鲨鱼盘旋在海面,小船在暴风骤雨里摇摇欲坠!”

  “水手们慌张起来:这是上帝的愤怒,和上帝的处罚!船上一定有着什么不干净的罪孽!”

  “约拿在众人之中,像看到了世界末日的那般恐惧;他那不同寻常的惊恐无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是的,无疑他就是罪魁祸首,一个有罪者,一个亡命之徒!”

  “你是何人?职业?国籍?你为何要来到我们的船上?”水手们团团围住他质疑着;约拿痛哭流涕的忏悔,不打自招的回答了并没有过问的问题;于是人们明白了,这是一个逃亡者,一个涂了圣油的愚昧者,一个受了洗礼的无知者,一个逃脱责任,违背上帝命令的伪教徒!”

  “我是希伯来人。我无比敬畏耶和华,我万分敬佩我主那创造天地万物的伟力!”

  “他哭嚎着忏悔,主动请求把自己抛入大海,于是水手们向上帝做了祈祷,把他抛进了大海。”

  “效果十分明显,风停了,浪平了,一派平和的景象,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从来就是如此平静而和谐。”

  “约拿被扔进海里,掉进了一张大张的嘴里,那张嘴已经在那等了很久了!那是一条巨鲸!巨鲸的牙齿像白色的栅栏,一下就把约拿关了进去。”

  “但是约拿知道,这种十分可怕的惩罚是公正的。他没有痛哭流涕地直接向上帝祷告,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上帝。”

  小教堂里悄然无声,几乎所有人都被经书所震撼。

  牧师激昂的声音慢慢平和下来。

  “船友们,这才是真心实意的忏悔,而不是急功近利地要求救命。我们中的多少人,都是为了自己的脆弱的生命,贪婪的欲望而祈祷;这样的祈祷是不会被上帝所听见的!不能犯罪!而犯了罪之后,也要像约拿一样的祈祷!”

  “上帝听到了约拿的真心实意的忏悔,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遵从,不仅把他从巨鲸的肚子里救了出来,还把他从海里被救了出来。”

  “我在这里讲约拿的故事,并不是让你们重蹈他犯罪的覆辙,而是要你们学他忏悔的榜样。”

  “让我们遵从上帝而不惜违背自己吧,阿门!”牧师合上书,结束了早祷。

  “阿门。”克里斯喃喃道,“愿上帝宽恕我。”

  他在长椅上静坐良久,然后起身准备出门,扎克从他身后跟了上来。

  “嘿,克里斯,”扎克低声说,“真不知道牧师今天讲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说我们船上也有一个约拿吗?”

  “要有也是你。”克里斯回道,“该把你丢下海去。”

  “哈哈,我的水性可不好。”扎克哈哈大笑道,一边大步跨上楼梯,挪揄道:“我在海里可没什么朋友。”

  克里斯不为人所察觉地皱了皱眉,但这没有逃过后者的眼睛;扎克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他,像一个警察观察他的嫌疑犯那样。

  “怎么会,侦探大人的朋友不是很多的吗,”克里斯不置可否地笑笑,“维纳莎小姐对你很感兴趣,今天下午不是和你约了桥牌吗?”

  “说的对,”扎克道,“那我就先去了,你就回你的小船舱看你的书吧,哈哈。”说着他就准备转身去前舱的休息间,这时,克里斯忽然看到人鱼在他身后的甲板护栏上露出一只蹼爪。

  克里斯:“!!!”

  他一把拽住扎克不让他转身,扎克疑惑的问:“怎么了?”

  “你...你领子歪了。”克里斯忙道,上手给他整理,乘机扯乱了他系的整整齐齐的领结。扎卡狐疑的退开一步,低头整理,克里斯连忙望向他身后:人鱼探出头来,抓着栏杆似乎想攀上来。

  扎克整理好了准备离开,克里斯眼疾手快的揽过他的肩膀,努力用严肃认真的口吻说:“我想起来了,维纳莎小姐派人给我捎了口信,要我在你今天去休息室之前转告给你。”

  扎克怀疑的打量他:“是吗?你跟维纳莎小姐并不是很熟啊。”

  “我们一见如故。”克里斯严肃的说,看到扎克不善的眼神马上改口:“就像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她才会托我捎信给你。并且她还说十万火急。”扎克半信半疑,被克里斯半拖着去了他的房间。

  塞谬尔看克里斯走了,百无聊赖地从栏杆上下来,沉入海面。

  一刻钟之后,克里斯终于打发走了扎克,火急火燎地赶回甲板,海面上一片平静;他心里有点庆幸,但不知怎么的也有点小小的失落。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人鱼从海面上探出头来,银色长发湿漉漉的滴水。

  克里斯:“......今天又怎么啦?”

  是的,克里斯已经习惯在这半个月里时时刻刻被人鱼跟踪尾随,虽然之前都是在夜里,而今天是人鱼第一次在白天来找他。

  “跟我走吧。”塞谬尔说,固执的还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不行,我跟你说过了。”克里斯没好气的说,“还有,你是怎么白天也出来了?扎克刚刚差点看见你了!”

  塞谬尔清了清嗓子,冷漠而没有一丝表情波动,生硬晦涩地说:“我...有时欢乐,有时伤心,我悲伤、叹息、心跳、激动、发抖,整日不得安宁,但是我情愿受此折磨……”

  “停。”克里斯面无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周二晚上甲板歌剧会《费加罗的婚礼》的咏叹调。而且,我听不懂你说的意大利语。”

  塞谬尔看着他,甩了一下尾巴,顿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爱你。”

  这句话在这半个多月被他说了无数次,现在听起来流利而毫无口音,颇让克里斯对他出色的学习能力有些刮目相看;他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不适过渡到了现在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习以为常。

  “好吧。”克里斯无奈地开口,“就算你爱我。可是,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我们怎么样才能一起生活呢?”

  “你喜欢看书。”塞谬尔低声说,专注的看着克里斯,“你喜欢草莓。你喜欢大海。你喜欢音乐。”他微微靠近了些,深情的金色眼睛就像一罐甜腻的蜂蜜一般将克里斯溺毙其中,“你不喜欢那些人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说不出来的诱惑,“你喜欢我。”

  人鱼靠的很近,精壮的上半身挡住刺眼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将克里斯完完全全笼罩其中;他像刀刻而成的脸庞极具美感,有种罗马战士般的煞气,而他那如同野兽般的眼睛却盈满了纯粹的爱意,像一盏让人微醺的龙舌兰酒;克里斯鼻尖隐隐约约又闻到那股浓郁的迷迭香的味道,这次是混合着热巧克力,羊皮纸,新鲜草莓,午后海面苦涩的咸味,以及刚刚割过的草坪的味道;克里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塞谬尔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你喜欢我,对吗?”塞谬尔不依不休的问。

  克里斯深深望进人鱼金色的眼眸,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简直要醉倒在塞谬尔的魅力之下了。

  “我…我喜欢你。”克里斯喃喃道,着迷般移不开目光,后颈一阵酥麻,顺着颈椎股一路蔓延到尾椎,一股突如其来的欲望让他不禁伸手扶住栏杆,免得自己脚软瘫下去;人鱼一把把他揽在怀里,瞳孔兴奋的扩大了,湿漉漉的手臂紧紧地擒住了克里斯,像野兽般低下头凑过来吻他;克里斯回过神来,一侧头,人鱼堪堪亲到了他的侧脸。

  “诶,别...别动手动脚的,”克里斯说,按耐下因为塞谬尔的触碰而泛起的突如其来的□□,吞了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你还没跟我讲清楚,为什么那天要咬我,还有我明明感觉到你...咬我的时候是有毒液的…为什么你说你的毒腺没有了?”

  塞谬尔不甘心的咬住了克里斯的耳尖,含糊着沙哑着嗓子说:“…不是毒腺,是性腺…”

  克里斯:“…什么?”

  塞谬尔舔了舔嘴角,说:“性腺。”

  克里斯一时间接受不了:“什么?”

  塞谬尔很有耐心的,像在给三岁小孩解释一加一等于几一样,回答说:“性腺。”

  克里斯沉默了。

  然后,人鱼被再一次暴力推下了甲板。

  克里斯冲进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噔蹬蹬地跑出来,怀里捧着一大把珍珠,珊瑚,贝壳,还有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哗的一声扔下船,恼羞成怒,怒气冲冲的咒骂道:“带着你的东西给我走!”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甲板。

  远处楼梯的阴影处,扎克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般,眼神晦暗地盯着克里斯离去的背影。

  人鱼悄然无声地潜入海面。克里斯不喜欢这些东西。塞谬尔沉默的想着,坚韧有力的鱼尾摆动着,划出优美的曲线。

  但是他留下了我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