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墨绿色的巨藻在漆黑海水里微微摇曳。岩石后生长着一颗巨大的金黄色海葵，无数柔软触手随着水波摇曳，而从中隐约显露出一尾漆黑而修长的鱼尾。
一抹银光在水中若隐若现。
克里斯只觉得有人正抱着他。他□□的背脊能感受到对方厚实的胸膛，以及坚若磐石般的手臂。那双手臂正牢牢箍住他的胸腹和肩膀，压制着他无意识地微弱挣扎。
长长的海葵触须在他身旁蜿蜒伸缩。触须的顶口带着毒素，接触到肌肤之上的感觉如同针扎。青年肩头金发凌乱不堪，蜷缩起来的身体不时痉挛，脖子上的鳃裂费力地全部张开，露出其下的一片鲜红。
“疼……”
克里斯无意识地喃喃道。在之前的剧痛之下，他腹部的伤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了愈合，但他仍然还是有些虚弱。
青年迷迷茫茫睁开双眼，意识渐渐清醒，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着。
这种海葵的毒素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然而，这个过程无疑是不太愉快的。塞谬尔并不能像以前的几次一样给他注入腺液来缓解：克里斯确实是伤的重了，他现在需要的是超出常规的愈合速度，而缓解疼痛感不在首先考虑之中。
塞谬尔低下头，沉默着用唇吻了吻青年苍白的脸颊。克里斯费力地转过头去，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痛鸣。
一阵钝痛从腹部的伤口内侧窜了上来。克里斯的鱼尾颤抖着蜷动，在人鱼坚硬的臂弯里辗转反侧
。
“放开…放开我……”
克里斯低低道。
人鱼的唇紧紧地抿着。他刀刻般的脸庞显出一种非人类冷漠，好似一尊冰冷的罗马雕塑。青年在他的臂弯之间微弱地挣扎，人鱼紧紧地搂着对方，一言不发，低下头来吻他的脖颈。
人鱼的唇是冰冷的，像一条游走的蛇。克里斯强忍着痛意，只觉塞谬尔的吻落在他的耳后，落在他的侧脖，落在他被咬破的唇上。
他朦胧地想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不喜欢疼痛，但已经对痛苦感到一种熟悉。克里斯颇为恍惚地想起来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曾经在英国的家，法□□亲庄园里的玫瑰，还有南美殖民地里闷热的毒日；他想起第一天登上船时微咸的海风，在海水里萦绕不去的银发，以及跃水而出的修长鱼尾：接着便是人鱼近在咫尺的脸，而水珠从眉弓上滚落下来，在长长的睫毛上坠成滴滴水晶
。
接着就是血。惨叫和血，鞭子抽下的破空声，以及电击时心脏绞痛一般的收缩。
克里斯确确实实地感到了那一阵的疼痛。
现在，塞谬尔在吻他。而唇齿纠缠的间隙之中，那些回忆仍然匆忙地一闪而过：含在人鱼舌尖的蓝色戒指，温柔的月色，年轻而*纠*缠*的两具*身*躯*……
那些过去的回忆在他不甚清醒的脑海里交织纠缠，最后化为一场浓烟呛人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少女正在惨叫。她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双眼犹如小鹿般清澈，脸颊上泛起浅浅的粉色，嘴唇犹如珊瑚般的红润……
“不…”克里斯喃喃道，“不，黛西……”
小提琴在他的耳畔刺耳的响起来。金发的小子爵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湛蓝的眼睛像是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你就这样看着她去死，克里斯。”少年轻声说。
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克里斯猛然睁开眼睛，在塞谬尔的怀里挣扎着喘息，似乎是刚刚才扣下那柄枪扳。
远处漆黑的海水之上，零散的断肢残体漂浮着，将海水染成污浊不堪的颜色。一场混战之后，众劣种人鱼群的目标消失了，继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海深处。
同为黑尾，劣种首领早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实力。对方三番五次的挑衅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而这种愤怒让他更加的残暴，以至于撕碎了不少自己族落的手下。
海平面上，一轮明月在浓雾之中隐约升起。众角人鱼簇拥在他们的首领身旁，身躯或完好或残缺，浑身浴血。
巨大的黑色鱼尾在海水中翻腾。黑尾首领看向远方，神色漠然。
他一直在找一个人。
他已经找了很久。他不介意再继续找下去。
转眼之间，一周已经过去了。
克里斯的伤在好转，但曾经寄生在他体内的东西已经汲取了大量的体能；再加上生生破腹的那道伤口，他的状态仍然恢复的很慢。而现在，塞谬尔甚至不能把他带回他们的领地：这其中的路途太远，而克里斯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可以长途跋涉的程度。
毫无疑问的，克里斯感到心情不佳。他们的暂居地不是一个理想的栖息场所：食物太少，而敌人又太多。塞谬尔已经不再巡逻了，他尽可能地屠杀周围一切的掠食动物，并且极力地缩短猎食的时间：他们现在时刻处于警惕之中。
水下的岩洞里，克里斯懵懂从近似昏迷的睡眠里醒来。他仍然感到疼痛，然而这种一阵一阵的钝痛已经渐渐开始缓解了。
青年还没有睁开眼，新鲜的蜕壳蟹肉就已经递到了他的唇边。人鱼把他扶起来了一些，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克里斯仍然皱着眉，忍着疼痛，强行把食物一点一点吞咽了下去。
蟹肉被细心地去了壳，吃起来鲜美可口，但克里斯只觉味同嚼蜡。吞咽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青年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显然在忍受着等待阵痛过去。
塞谬尔用手臂环住他。人鱼强壮的手臂上留着一道狭长的伤口：那是前些天的一场搏斗中受的轻伤。
克里斯看着人鱼的伤口，微微垂目。
食物递了上来，凑到他的唇边。人鱼的五官深邃，寡言而沉默。
岩洞里很安静。海水是冰凉的，洞穴外是黑暗的。
克里斯把头微微抬起来。青年看上去仍然有些虚弱，眉头一直舒展不开，一直也是很沉默。
“……我很抱歉，”克里斯看着他的人鱼，“我很抱歉，塞谬尔……”
人鱼低头，很认真地听着，撩开贴在青年脸颊上的金发。
“是我的错。”
克里斯最后说。他的声音很低，浅色眼睫垂下，微微遮住绿松石色的一双眼睛。
他的确犯了很多错。他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也远没有他想成为的那么好。
塞谬尔微微低下头，听他说话，神态很认真。
“……什么？”
人鱼低声道，眼神中却透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克里斯叹了口气，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码头…也许现在情况不会那么糟糕。”他说，“你之前说过，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做决定……我很抱歉，塞谬尔。”
塞谬尔顿了一刻，没有说话。克里斯能看出来，人鱼的心情一直都十分的差：当初他在两人争执之后，带人乘小艇直接去了码头，让塞谬尔和其他的人鱼留在了幽灵号上；而黑尾劣种群无休止的纠缠也让塞谬尔无暇去追回克里斯。此外，人鱼似乎也不是那么情愿：塞谬尔很生气。这种孩子性质的赌气让他在战斗厮杀中愈发的嗜杀逞勇，一路上与敌人厮杀，费了些时日才赶到克里斯所在的码头。
当初，克里斯是万般不情愿塞谬尔出现在码头上的。他谨慎地抹去了几乎一切痕迹，让对方很是费了些时日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然而，他的计划却总是一错再错：无论事先有多么谨慎精密的算计，到了临场却还是会被猝不及防的意外所打断。克里斯没有预料到这个：他的人生并不是一路顺风，这个他早已习惯；但他有实力，能忍耐；无论如何，在最后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克里斯有他的骄傲。他一向自诩为胜利者，而在目标达成之前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而现在，此时时刻，命运无疑给了他重重的迎面一击。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塞谬尔。”克里斯低声道，“我很沮丧。我做的这些都是错的吗？”
塞谬尔无疑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人鱼只是用湿漉漉的手爪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微低下头来，在他的耳廓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我生气，”塞谬尔沉沉道，“我很生气。”
人鱼的声音很低，说话时胸腔也微微震动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力量感。
“对不起。”
克里斯小声道。
塞谬尔与他对视，金色的眼睛危险而美丽。
人鱼的英语仍然蹩脚，磕磕碰碰，带着诡异的喉腔音。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克里斯。”塞谬尔低声道，“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
一抹银光在水中若隐若现。
克里斯只觉得有人正抱着他。他□□的背脊能感受到对方厚实的胸膛，以及坚若磐石般的手臂。那双手臂正牢牢箍住他的胸腹和肩膀，压制着他无意识地微弱挣扎。
长长的海葵触须在他身旁蜿蜒伸缩。触须的顶口带着毒素，接触到肌肤之上的感觉如同针扎。青年肩头金发凌乱不堪，蜷缩起来的身体不时痉挛，脖子上的鳃裂费力地全部张开，露出其下的一片鲜红。
“疼……”
克里斯无意识地喃喃道。在之前的剧痛之下，他腹部的伤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了愈合，但他仍然还是有些虚弱。
青年迷迷茫茫睁开双眼，意识渐渐清醒，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着。
这种海葵的毒素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然而，这个过程无疑是不太愉快的。塞谬尔并不能像以前的几次一样给他注入腺液来缓解：克里斯确实是伤的重了，他现在需要的是超出常规的愈合速度，而缓解疼痛感不在首先考虑之中。
塞谬尔低下头，沉默着用唇吻了吻青年苍白的脸颊。克里斯费力地转过头去，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痛鸣。
一阵钝痛从腹部的伤口内侧窜了上来。克里斯的鱼尾颤抖着蜷动，在人鱼坚硬的臂弯里辗转反侧
。
“放开…放开我……”
克里斯低低道。
人鱼的唇紧紧地抿着。他刀刻般的脸庞显出一种非人类冷漠，好似一尊冰冷的罗马雕塑。青年在他的臂弯之间微弱地挣扎，人鱼紧紧地搂着对方，一言不发，低下头来吻他的脖颈。
人鱼的唇是冰冷的，像一条游走的蛇。克里斯强忍着痛意，只觉塞谬尔的吻落在他的耳后，落在他的侧脖，落在他被咬破的唇上。
他朦胧地想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不喜欢疼痛，但已经对痛苦感到一种熟悉。克里斯颇为恍惚地想起来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曾经在英国的家，法□□亲庄园里的玫瑰，还有南美殖民地里闷热的毒日；他想起第一天登上船时微咸的海风，在海水里萦绕不去的银发，以及跃水而出的修长鱼尾：接着便是人鱼近在咫尺的脸，而水珠从眉弓上滚落下来，在长长的睫毛上坠成滴滴水晶
。
接着就是血。惨叫和血，鞭子抽下的破空声，以及电击时心脏绞痛一般的收缩。
克里斯确确实实地感到了那一阵的疼痛。
现在，塞谬尔在吻他。而唇齿纠缠的间隙之中，那些回忆仍然匆忙地一闪而过：含在人鱼舌尖的蓝色戒指，温柔的月色，年轻而*纠*缠*的两具*身*躯*……
那些过去的回忆在他不甚清醒的脑海里交织纠缠，最后化为一场浓烟呛人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少女正在惨叫。她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双眼犹如小鹿般清澈，脸颊上泛起浅浅的粉色，嘴唇犹如珊瑚般的红润……
“不…”克里斯喃喃道，“不，黛西……”
小提琴在他的耳畔刺耳的响起来。金发的小子爵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湛蓝的眼睛像是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你就这样看着她去死，克里斯。”少年轻声说。
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克里斯猛然睁开眼睛，在塞谬尔的怀里挣扎着喘息，似乎是刚刚才扣下那柄枪扳。
远处漆黑的海水之上，零散的断肢残体漂浮着，将海水染成污浊不堪的颜色。一场混战之后，众劣种人鱼群的目标消失了，继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海深处。
同为黑尾，劣种首领早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实力。对方三番五次的挑衅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而这种愤怒让他更加的残暴，以至于撕碎了不少自己族落的手下。
海平面上，一轮明月在浓雾之中隐约升起。众角人鱼簇拥在他们的首领身旁，身躯或完好或残缺，浑身浴血。
巨大的黑色鱼尾在海水中翻腾。黑尾首领看向远方，神色漠然。
他一直在找一个人。
他已经找了很久。他不介意再继续找下去。
转眼之间，一周已经过去了。
克里斯的伤在好转，但曾经寄生在他体内的东西已经汲取了大量的体能；再加上生生破腹的那道伤口，他的状态仍然恢复的很慢。而现在，塞谬尔甚至不能把他带回他们的领地：这其中的路途太远，而克里斯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可以长途跋涉的程度。
毫无疑问的，克里斯感到心情不佳。他们的暂居地不是一个理想的栖息场所：食物太少，而敌人又太多。塞谬尔已经不再巡逻了，他尽可能地屠杀周围一切的掠食动物，并且极力地缩短猎食的时间：他们现在时刻处于警惕之中。
水下的岩洞里，克里斯懵懂从近似昏迷的睡眠里醒来。他仍然感到疼痛，然而这种一阵一阵的钝痛已经渐渐开始缓解了。
青年还没有睁开眼，新鲜的蜕壳蟹肉就已经递到了他的唇边。人鱼把他扶起来了一些，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克里斯仍然皱着眉，忍着疼痛，强行把食物一点一点吞咽了下去。
蟹肉被细心地去了壳，吃起来鲜美可口，但克里斯只觉味同嚼蜡。吞咽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青年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显然在忍受着等待阵痛过去。
塞谬尔用手臂环住他。人鱼强壮的手臂上留着一道狭长的伤口：那是前些天的一场搏斗中受的轻伤。
克里斯看着人鱼的伤口，微微垂目。
食物递了上来，凑到他的唇边。人鱼的五官深邃，寡言而沉默。
岩洞里很安静。海水是冰凉的，洞穴外是黑暗的。
克里斯把头微微抬起来。青年看上去仍然有些虚弱，眉头一直舒展不开，一直也是很沉默。
“……我很抱歉，”克里斯看着他的人鱼，“我很抱歉，塞谬尔……”
人鱼低头，很认真地听着，撩开贴在青年脸颊上的金发。
“是我的错。”
克里斯最后说。他的声音很低，浅色眼睫垂下，微微遮住绿松石色的一双眼睛。
他的确犯了很多错。他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也远没有他想成为的那么好。
塞谬尔微微低下头，听他说话，神态很认真。
“……什么？”
人鱼低声道，眼神中却透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克里斯叹了口气，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码头…也许现在情况不会那么糟糕。”他说，“你之前说过，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做决定……我很抱歉，塞谬尔。”
塞谬尔顿了一刻，没有说话。克里斯能看出来，人鱼的心情一直都十分的差：当初他在两人争执之后，带人乘小艇直接去了码头，让塞谬尔和其他的人鱼留在了幽灵号上；而黑尾劣种群无休止的纠缠也让塞谬尔无暇去追回克里斯。此外，人鱼似乎也不是那么情愿：塞谬尔很生气。这种孩子性质的赌气让他在战斗厮杀中愈发的嗜杀逞勇，一路上与敌人厮杀，费了些时日才赶到克里斯所在的码头。
当初，克里斯是万般不情愿塞谬尔出现在码头上的。他谨慎地抹去了几乎一切痕迹，让对方很是费了些时日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然而，他的计划却总是一错再错：无论事先有多么谨慎精密的算计，到了临场却还是会被猝不及防的意外所打断。克里斯没有预料到这个：他的人生并不是一路顺风，这个他早已习惯；但他有实力，能忍耐；无论如何，在最后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克里斯有他的骄傲。他一向自诩为胜利者，而在目标达成之前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而现在，此时时刻，命运无疑给了他重重的迎面一击。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塞谬尔。”克里斯低声道，“我很沮丧。我做的这些都是错的吗？”
塞谬尔无疑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人鱼只是用湿漉漉的手爪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微低下头来，在他的耳廓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我生气，”塞谬尔沉沉道，“我很生气。”
人鱼的声音很低，说话时胸腔也微微震动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力量感。
“对不起。”
克里斯小声道。
塞谬尔与他对视，金色的眼睛危险而美丽。
人鱼的英语仍然蹩脚，磕磕碰碰，带着诡异的喉腔音。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克里斯。”塞谬尔低声道，“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